小厮们神情一凛,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只得再度执起板子,走到杨慕身侧,站好后躬身问道,&ldo;请问老爷,打多少?&rdo;
杨潜定定的看着伏在春凳上的儿子,那双清华如水的眸子里盛满了哀恳之色,他有一刹那的失神,只以为那样的神情是在乞求自己不要打他,可转瞬之后,他便看到杨慕眼中闪过了一抹绝然的冷静,他分明不是在求自己饶过他,而是在求自己饶过那些搅动天下舆论,搬弄纲常世情的文人士绅们。
杨潜阴郁的冷笑道,&ldo;只管打,打到他认错为止。&rdo;
小厮们不禁面露难色,有些犹豫是该像刚才那样轻些打,还是直接重打一气,让二爷吃不住痛,快些认错。可这般不计板数的责打下去,早晚会打破了皮,那时二爷受的罪,可就大了。
&ldo;老爷,这样的打法,二爷怕吃不住,一会儿裤子要是再粘了血……那可就苦了二爷了。&rdo;小厮们不得已,一阵苦劝道。
杨潜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他们说的意思,初时心头掠过一丝不忍,但终究怒意难平,当即沉声喝道,&ldo;如此啰嗦,把他裤子褪了再重打。&rdo;
小厮们应了声是,上前欲褪下杨慕的裤子,却见他浑身似筛糠一般抖个不停,身子紧紧的贴着凳子,奋力仰起头,颤声道,&ldo;老爷……父亲……求父亲给儿子留些体面。&rdo;
那小厮偷眼看向杨潜,一望他的面色便知其心意已定,只好低下身子对杨慕轻声安慰道,&ldo;二爷,这是为您好,一会打得破了皮,衣服黏在伤口里,麻烦就大了。&rdo;
这话说的让杨慕几欲昏死过去,让他对即将到来的疼痛产生了更为恐惧的想象,可是话已说出口,他今日到底要以这一身骨血劝阻父亲,哪怕父亲打晕了他,也好过神州大地从此再无开明言路,昌盛学风。
杨慕咬咬牙,不再挣扎,任由小厮将他的裤子褪至膝弯处,然而虽则心中坚定,还是不免羞耻万分,身子重重一颤,双手已是死死的抓紧了凳子的边缘。
此时月出东斗,院中凉风习习,一缕清光斜斜的洒落在他温润如玉的肌肤上,那上面布满了一道道绯红的杖痕,看得人触目惊心,却也会生出无限怜惜,那两旁刚要扬起板子的小厮也是一愣,直疑心这是少女羞红的面颊,那般柔嫩,那般脆弱,还闪着点点汗珠,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亮,像是一颗颗滚滚落下的泪滴。
可再怎么惋惜,那责打还是要继续,杨慕只听得身后风声响起,已下意识的绷紧了肌肤,却不想那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极度清脆响亮,震得他神魂一荡,一阵极度的羞耻感便如潮水般袭上心头。一板之后,杨慕的臀上已现出一道清晰的红印,一股痛彻肌理的火烧火燎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在剧痛之中不由想到,原来和这重打的板子相比,刚才那二十板竟是如同和风细雨,原来要凭借一身血肉来抵挡捶楚,是需要非常可惊可怖的勇气,自己终究是太过天真,太过痴傻。
身后的板子有条不紊的继续落下,杨慕身侧的一株桃花树被那板风震得摇曳不止,花朵一片片零落飘散,那娇嫩的粉红花瓣兀自带着春日的芬芳,却忽然委顿在地,于这场责打中献祭着它最初,也是最后的美丽。
杨慕臀上已挨了十几板,却仍咬牙苦忍不哼一声,小厮们看得心中焦急,二爷这般抗刑,看来是要跟老爷一拗到底了,他们虽不知父子争执的缘由,却也听出适才二爷的话似在指责老爷,儿子指摘父亲这是大逆不道,老爷岂肯轻恕。他二人心中叫苦,偏巧今日太太又不在家,竟也没人能来救下二爷。
两个人当即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臂上加力,高高的扬起板子,重重的打在杨慕臀上伤痕最多处,抬起时猛地一挑,将那肿得透亮的皮肤擦破,两股淋漓的鲜血登时便涌了上来。
杨慕对这样的击打完全没有预料,身子已是狠命的颤抖,上身不受控制的猛然扬起,禁不住痛呼了一声&ldo;啊。&rdo;
打了这半日,杨潜终于听到他叫了一声,满腔怒火倒有一半化作了鄙夷,他轻笑道,&ldo;这便受不了么?你不是指责我有失人臣之义么?不是要做忠臣孝子么?那忠臣孝子岂是那么容易做的。连这点疼都受不住,日后该如何沽名钓誉,如何苦苦劝谏君父,又如何捱得住君父的廷杖?&rdo;
杨慕已疼的浑身痉挛,闻言心中更是惊恸万状,父亲这几句话说得他再也抬不起头,只得死命咬住牙关,无论身后的痛楚多么庞大,多么强劲,多么汹涌,也挣扎着再不发出一声叫喊。
又打了十几板,小厮们见他臀上已是血迹斑斑,每打一记都有点点纷飞的血滴被带落下来,坠在他青瓷一般细腻的皮肤上,那修长笔直的双腿在笞打下,不住的颤抖,然而他们亦能看清,每一次因剧痛扬起身子时,他都在紧紧的咬着嘴唇。
到此小厮们也猜得出,杨慕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告饶了,明悉了这点,那板子下去的力道便轻了许多,一人终是不忍,拼着抗命停住了板子,躬身求恳道,&ldo;老爷,二爷快捱不住了,再打下去……怕是……&rdo;
杨潜见他脸上的汗水已如雨下,双唇惨无颜色,尚在激烈的抖动,知道他已忍耐到极限,遂皱眉冷冷道,&ldo;你还坚持那忤逆父亲的言论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