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瑛与常喜出了花厅,慎刑司的刑吏已雁翅站好,一共四人执着黑红色的木杖。妙瑛一瞥之下,已是气血翻涌,她倏然回首,见杨慕垂首站在厅中,那一袭白衣如雪如雾。晦暗的光线中,她看不清他的面目,也无从知晓他此刻是恐惧还是羞愤。只见他并未抬首,却平静地轻声道,&ldo;安儿还在书房等我,你去陪他罢,别别让他看见。&rdo;
妙瑛心口揪着一疼,忍住眼中酸热,颌首微笑道,&ldo;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rdo;言罢,她回首望向前方,不再看常喜和那群面无表情的刑吏一眼,昂首向内院行去。
谢又陵深悔当日不该提议让杨慕出府,正是无计可施又心急如焚,余下的一线理智犹自提醒他,他也该离开此地。他惶然地望了一眼杨慕,狠下心肠转过身去,便要随妙瑛离去。
常喜上前一步,拦住了谢又陵的去路,一面笑道,&ldo;皇上有旨,留谢长史在此观刑,请长史稍待。&rdo;
此话一出,杨慕与谢又陵不禁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皆有着惊异与不安,杨慕心下更是惶惑,一时想到自己受刑的狼狈之态要被谢又陵尽收眼底,只恨不得立时便晕厥过去,一张脸竟是比身上的白衣还要苍白几分。
常喜见外面已收拾停当,便即欠身道,&ldo;请都尉移步。&rdo;
杨慕垂首无言地行至厅外,猛然间被那彻骨寒凉的秋风一吹,浑身便是一抖,他望向那漆黑狭窄的刑凳,觉得眼前的景象和自己噩梦中的场景重合在了一处。他不是第一次受杖责,对于那刑凳并不陌生,匆匆一望之下,他确是看清楚了‐‐刑凳原本并不是黝黑的,只是不知多少人趴伏在上面受杖,那些淋漓的鲜血便将原本青色的凳面染成了浓黑的颜色。他念及此,心里微微一颤,却是无法再犹豫,也无法再耽搁,当即一咬牙俯身在了刑凳之上。
谢又陵见杨慕一身白衣趴伏在那里,更显出他薄薄的脊背,精巧秀气的肩胛骨,和修长笔直的双腿。那样柔脆美好的身体,那样纯粹素净的色泽,活像是某种无辜、驯顺而又谦卑的献祭之物‐‐那是被皇权肆意凌、辱之下的献祭品。
杨慕趴了一会,只听常喜道,&ldo;规矩是褫衣受杖,臣等得罪了。&rdo;他说罢,当即有两名刑吏上前,解开杨慕腰间玉带,将他的上衣撩开,褪下他的外裤,顿了顿,才又伸手去褪那白色中裤。
杨慕并非第一次褫衣受杖,却仍是在中裤被褪下的一刹那,禁不住双颊涨红,一想到院中有数十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且那当中还有谢又陵,身子便不由自主地一阵发抖,他在绝望中闭紧了双眼,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之中。
谢又陵见那刑吏粗鲁的扯下杨慕的裤子,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胸膛,他的焦灼分明近在咫尺,却令他无可奈何,他眼睁睁的看着杨慕如珠如玉的肌肤蓦地袒露在漫天西风里,看着那修长匀称的双腿上泛起一层寒栗,看着那精致纤巧的胯骨紧紧贴合着漆黑的刑凳。他不敢也不忍再看下去,尽管那如圭如璧的美好令他心折,但仿佛再看一眼,都是对杨慕深深的亵渎,是对他心中最为纯净的情感的亵渎。
两旁的刑吏已准备停当,双双望向常喜,常喜点了点头,顺势以眼神示意他二人将动作放轻些。刑吏得了明示,当即举起刑杖,向杨慕臀峰上笞去,只听&ldo;啪&rdo;地一响,如同撼冰碎玉一般的清脆之声过后,杨慕的身子倏然向上扬起,似一道柔婉的清光,在灰蒙蒙的天际之下发出耀目的光芒。
杨慕只觉得臀上如被滚油泼过一般,禁不住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一记呻、吟溢出唇边,他在极度的羞耻和痛楚中想起自己曾挨过的八十讯杖,那杖子比起眼前的木杖要粗大沉重许多,他拼命的想着,想要回忆起当日自己是如何捱过那样酷烈的刑罚,那样极致的羞辱,难道仅仅凭借着一颗想要赎罪的心么?那么自己这一身的罪孽究竟要赎到何时才算尽头。
一杖抬起,第二杖跟着便击落,一上一下、错落有致的在受刑人柔嫩的肌肤之上留下两道嫣红的印记。刑吏事先得了常喜的暗示,落杖时手上已放缓劲道,不免还是诧异于这个年轻的驸马都尉,简直比他们日常行刑遇到的宫女还要不禁打,肌肤细腻的如同莹润纤薄的白瓷,稍一用力便会磨去一层皮,也不知这般劲力打下去是否很快就会皮破血流。他们既得了令,自然不敢当着常喜的面打得太重,不由得手下收力,将杖子击打的力道又放轻了几分。
杨慕只觉得这几个月来,自己在妙瑛的呵护安慰下,已渐渐忘却了上次受刑时的疼痛,以致于目下所受的责打竟让他有难以忍受之感‐‐也许还因为身后那令他更为羞惭和无地自容的注目。他苦苦捱着,光是咬着牙关已快支撑不住,仅存的一丝神识让他奋力咬住下唇,将呼之欲出的喘息一并阻挡在唇边,却也顾不得鬓边的汗滴滚滚而下,只一会功夫就将他面前的那块青石砖地砸出一汪水痕。
打过十杖,杨慕的肌肤上已布满各色深浅不一的杖痕,淤血渐渐汇聚,将开始时绯红的颜色染成胭脂般深红的色泽,受杖最多的地方已被打得有些发亮。接下来的每一记笞打都落在之前的伤处之上,肌肤反复被刑杖碾压,聚集出更多的淤血。杨慕的双腿在杖击之下本能的颤抖,连带受杖的皮肤也跟着跳荡不已,他在这痛入肌里的捶楚之中,倏然想起了天道轮回,想起了父债子偿,他无法选择从前二十年的富贵荣华,鲜衣怒马,也同样无法选择今日的匍匐受杖,刑辱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