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只听外头一阵响动,谢又陵略一转头,看见一群侍从们拿着铁锹等物在不远处一块空地上挖开了土,他不解道,&ldo;他们挖的这么起劲,那地下可是有宝藏?&rdo;
杨慕低眉笑道,&ldo;是我让人整出一块地来,想种些菜蔬,权当学些农事了。你别笑我,我见那地荒着也没用处才偶然想到的。&rdo;
谢又陵果然笑得打跌,道,&ldo;你会种菜?当真是新鲜事,只怕得现学罢。&rdo;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侍从进来回道,&ldo;都尉命下官寻的人,现已带到。&rdo;
杨慕对着谢又陵和悦一笑,便即朝门口走去,谢又陵跟在他身后,见外面太阳地下正站着一个短衣窄袖的老者,想来便是杨慕寻来请教如何种菜蔬的农人了。
杨慕快步上前,对着那老者躬身一揖,后者登时慌得不知该如何还礼,却见杨慕已含笑扶住他,自腰间取出一把紫檀泥金扇,一面为那老者打扇,一面请他前去那空地上一观。
空地上的阳光酷烈的洒下来,晃得人一时睁不开眼,侍从忙上前为杨慕和那老者撑伞遮阳。杨慕已让人停了锄地,众人都自去屋内纳凉休息去了。谢又陵站在树荫底下,看着杨慕认真聆听老者说话的样子,初时不免觉得好笑,待看了一阵,发觉杨慕举手投足间尽是对那老年农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又特意着人将老者所说之话记录下来,不由得敛了笑容,正色看了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杨慕才向那老者请教完毕,谢又陵见他又郑重的对着那人行了揖礼,一旁的侍从当即奉上了金帛等物,老者惶恐不已,直要跪下叩谢,却已被杨慕一把拦下,又好言安抚了半日,那老者才欢天喜地的拿了财物离去。
杨慕一转身,对着靠树而立的谢又陵笑道,&ldo;我知道种什么了,回头若是好,就拿去公主府请你吃新鲜的。&rdo;
谢又陵见他为这一桩小事喜悦成这样,脸上那清澈的笑容,恍若稚子般纯净明朗,不知为何,心里却涌上一阵感伤,只迎着那笑意道,&ldo;圣人尚且被讥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如今是立意要强过圣人了?&rdo;
杨慕摇头道,&ldo;我没有那么大的理想,只盼着公余闲暇,能够亲力亲为,自给自足而已。&rdo;
谢又陵忽然心有所感,脱口道,&ldo;诚义的心思,我冒昧猜猜看,可是应了那首击壤歌中所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rdo;
杨慕眼中现出惊喜之色,半晌又有些惶惑道,&ldo;这是我的一点想头,终是太过天真。难得又陵能懂得,于我而言,真可算做平生知己了。&rdo;
谢又陵畅快一笑,为这知己二字,直想痛饮上几杯,他与杨慕并肩往官署内走着,心里的快活似乎要溢将出来,连带头顶那滚烫的烈日都变得分外明艳可爱起来。
房中的冰早已尽数化做温水,两人坐了一会,更觉闷热,谢又陵扇得手都累了,伸手扯着衣领。杨慕整理着公文,见他如此,笑道,&ldo;再等我片刻就好了,你既这般热,索性脱了外面的衣服,左右也没人来,无妨的。&rdo;
谢又陵闻言,三下两下除了腰间革带,将外面的轻纱常服脱去,露出一身的白色中衣,感慨道,&ldo;你这总管做得不易,朝廷很该嘉奖你克己勤勉才是。我便好奇,你每日闷坐在这里,除了那些沉闷的公文,可还有别的可供打发时间的,恐怕连诗兴都热没了罢。&rdo;
杨慕想了想,笑道,&ldo;本来是没什么,可刚才听那老伯讲些种菜的讲究,忽然就想象起日后丰收的景象,脑子里倒是有了几句,胡乱诹的,也不大好。&rdo;
谢又陵忙道,&ldo;管它好不好,你说出来,我给你录下,省得时候一长又忘了。&rdo;他走去书案边寻纸笔,却见那笔尖墨迹尚未干透,案子上的纸却已用尽了。
杨慕见此,一笑道,&ldo;算了,今日我记了许多种菜蔬之法,连纸都用光了,外头热也不好让他们跑来跑去的拿给我,改日我想起来再写给你看。&rdo;
谢又陵在案上略翻了翻,却是无一张可用之纸,正自不甘心,忽然想到什么,挑眉笑道,&ldo;有了,你来写,我给你找地方录。&rdo;
杨慕不解的望了他,转身拿过笔,润了润墨,再一回身,只见谢又陵扯了自己的中衣袖子,笑看着自己。他怔了一怔,被谢又陵轻轻一推,只笑着仰首催他快些。
杨慕只得凝神运笔,字迹飘逸淋漓而下:种菜数畦绿,尽含生意深,岂甘学老圃,偶一散幽禁。野簌堪供馔,渴醪时自堪。颇谐蔬食趣,不是卲平心。
他一面写着,心中忽然有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怀,他知道眼前的人正含笑望着自己,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笑容,那样纯净如雪的衣襟,是值得最好的字句,最好的笔墨,和最好的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房中挂的画是倪瓒原创,想来是他自己拓的,那诗是也是倪瓒原创;嗯,作者其实是个倪瓒控
杨先生的大作源自丰绅殷德原创,他也确实干过自己种菜的事,年轻之时真是潇洒飘逸,至于杨先生的感慨真令人汗颜,他毕竟没写出最好的诗,也不知该不该怪丰绅殷德先生
私心觉得,小谢同学值得被看久一点,遂决定让他在尾章上都停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