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休息室两扇门都打开的话,我转身抬头就能看见他坐在那边批示文件。他坐在那里,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从英国送过来,都是定做的,显得他的腿非常修长漂亮。
他大多数时候都挂着笑,显得脾气很好的样子,但是我看见过他一脸笑容的把文件砸在那个做财务报表的人身上,告诉他如果眼睛没长好就多配几幅眼镜,不要用这种垃圾敷衍他,还有下次就让那人卷铺盖一路滚出去。
他把滚字咬得特别重,而且保证了一下保安会很尊重他的想法,那人会是真的滚着出柳氏的,里子面子都会荡然无存。
脾气真差,真的。他其实完全不是那种小时候温和的人,虽然看上去如此,但是里面确是早就不一样了。这人嘴皮子颇溜,损起人来简直在往外喷毒水,把人气得青筋都一跳一跳的,反驳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想吼出来,又是看见他笑眯眯的样子,把所有事情都堵在那里了,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把人气死。
他的桌子上很干净,却很懒得自己理东西,秘书小姐每次都是被他叫进来皱着眉帮他把那一叠叠东西整理好,然后过一段时间又被他搞乱了。
我能看见每次cynthia蹬着那双十厘米高的高跟鞋,穿着漂亮套装,拧着眉毛跟个老妈子的在他旁边理文件时候的怨气。
当然,他还每次都给人一回巧克力,那玩意很多都是女职员送给他的,他全部放在了一个抽屉里,如果谁做事顺他心意了就会给别人几块,听说他快被叫成巧克力ceo了。
真有趣。
就像个小孩子hia不止一次跟我秘书聊天说道这句话,但是又是那种成熟中的幼稚,让人讨厌不起来,就想照顾她。
是的,就想照顾他。
他回来的时候真的太不是时候,那时候我正好跟谈沐云起了点嫌隙,他就在这个时候回国了。
我对于这位表弟的记忆并不丰富,他从小似乎就是这么个温软的性子,小时候不过是跟在我后面玩耍,话都不多几句,长大了更是成了一个大忙人,我们两个人邮件的交流比真正见面要多太多。
侯爵大人实在不是能赚钱的人,相信要不是有他,他们现在过不上那么舒服的日子。
而他的确非常聪明,也很有这方面的才能,所以我不介意给他一些提议,两人互相交流一些心得。他家的根基在英国,发展的也一直是欧洲方面的业务,并没有回国的打算。
所以我接到他要回国的消息的时候有些吃惊。同样,我没想到他会征询我的意见,并且表示出了回国的意愿。
我当然不会阻拦他。
当然他归来的时候,我自然知道是为什么,那几个老不死的心还是没死,以为找一个不过是小时候有点交情,有点身份的人,就以为我会看着面子手下留情,留他一条狗命?
真是可笑至极。
他不过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顶多算比较得我母亲喜欢,但是他既然敢把手伸到国内来,自然要有自断一臂的打算。
那天他穿着一身简衣下了的车,他的礼仪真是处处都很到位,下车都很优雅。越发看到他,我就能想起谈沐云那有些粗糙的手和没有规矩的脾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就看上了一盘小菜。
谈沐云的任性单纯在我眼中是不喑世事和可爱,不懂处理事务和惹麻烦在我眼中都显得不同起来。
但是他来了,就像在提醒我云泥之间根本就不需要去比较,小菜终究是小菜,偶尔尝鲜后终究是寡淡无味。
他一直带着我送他的那支表,下车时候搭在车门上的手一眼就让人看见了。
那是他二十岁生日的时候我送的,其实这块暗蓝色的表最早不是定给他的,是卓然缠着我去定的,那时候正巧他的生日,我手边也没有什么贵重礼物,到英国主要是为了看我母亲,手上能称得上他二十岁生日的礼物就这么一样,就送给了他。
我还记得他拿到这个檀木盒子的时候微微笑了笑,表示非常喜欢,口气非常的客气疏离。
等他真正站在我的面前我才觉得当年那个温和的小孩子和如今已经成熟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合二为一,成为现在他在我面前的样子,世故而精明,已经完全是一副贵族优雅的商人模样。
我真的很喜欢他的眼睛,那淡色的眼眸里面,你似乎能看到片一望无际的天空,包容万物,晴空万里看不见边界。
他喊我柳泽表哥,声音有些低哑,但是不是那种完全成熟男人的声音,似乎还带着青少年的温柔,似乎把这四个字含在嘴尖说的一般。
他的口气依旧如同他二十岁生日时候的冷淡疏离。
他为什么要来呢,他打乱了我的全部计划,他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来帮我的,还是想吞并柳氏,连国内的事物都插上一脚。
你看,他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颜色,他的一切我都不知晓。
连带着卓然亲他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冲上去给他一拳的原因,我自己都不知道。
就像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一样。
你看他也是什么都不知道,都不知道我喜欢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死去了,似乎这个舞台上一直就是我一个在唱独角戏,而唯一观看的那个人都离开了,只留我看着空场。
所有一切都是没有结果的,所有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余留下的不过是我独自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