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妈妈还好?&rdo;
&ldo;她很好。&rdo;
&ldo;你们弟兄姐妹几个?&rdo;
&ldo;就我和妹妹。&rdo;
&ldo;唔。……&rdo;
一场愉快的、叙旧式的、江涛以为时间会持续很久的谈话刚开始就被打断了。一个级别相当高的参谋军官‐‐后者也经常在电视要闻上出现‐‐突然走进客厅,一步也不停地走到首长面前,俯下身子,悄悄地在老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首长的面容没有变。他的神情本来就是大气的,国家世界的大事都在掌握之中的,现在他还是这样一种神情,但是方才和江涛谈话时悄然浮动在他脸上的那一点轻松的油彩似的亮光却消失了。现在的他又像人们在电视上常见的那样平静、威严,不动声色中潜隐着一种只有肩负天下大任的人才会有的简单、冷峻、令人望之生畏的精神力量了。
&ldo;通知外交部发表声明,xx地区发生的事态与我国的国家利益密切相关,我们绝不会听之任之!&rdo;
参谋军官简捷地回答了一个&ldo;是&rdo;字,转身走出客厅。首长刚刚把目光转回到江涛身上,又一名文职人员匆匆走来。
&ldo;首长,我来了。&rdo;
&ldo;外电有什么报道?&rdo;&ldo;他们怀疑我是否真有能力维护我国在xx地区的利益。&rdo;
首长眉头微皱,沉思有倾,直视他。一眼,目光明亮:&ldo;通过有关渠道,向海外报纸透露一条消息,说我国潜艇正在xx海区出没!&rdo;
文职人员望着他,停了一瞬,问:&ldo;外国记者询问此事,如何回答?&rdo;
&ldo;&lso;无可奉告&rso;。&rdo;
首长已经站起来了。一名女服务员走来给首长穿上一件外衣,又有两名军人‐‐首长的警卫和秘书走来,一左一右站在老人身边。文职人员将首长的话记在随身携带的一个很大的簿子上,抬头,说:严我马上去办!&ldo;首长点点头。文职人员走了。首长站立,江涛也跟着站起。
这一忽儿,首长重新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来。
&ldo;好了,七点钟我要去见一个外国代表团。你眼下刚到l师当师长?……那个部队好,是红军的老底子。要好好干。……回去问你妈妈好。哦。……?
首长边说边向门外移动脚步。江涛跟着他走到门外,看他上车,车几乎一下就开走了。
……这天夜里,因离家太远,江涛仍是在总部招待所里度过的。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江涛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回忆首长接见他的全过程,惊讶地发觉公母山之战带给自己内心的、如同岩浆一样一直在沸腾的激烈与感动,突然消失了。
他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正是首长接见他的几分钟里自己见到和听到的一切,使他不再只是用自己的目光、也仿佛能用首长的目光回顾公母山之战了。他第一次深切地意识到:事实上在这位肩负着国家民族前途命运的首长的目光中,在他的心里,他的生活中,国与国之间的和平与战争每日每时都在进行,战争是整个地球范围的战争,和平也是整个地球范围内的、由从没停息过的战争支撑或者掩饰下的和平。在这样一种目光下,无论公母山地区的那一块国土还是公母山收复战斗,都是地球上时刻都在展开的、巨大的动态的战争与和平棋局上的一个小小角落和小小事件,公母山地区的硝烟与战火,。只是人类占据的广大陆地、海洋、天空间燃起的一缕轻烟。对他来说,公母山战争现在没有、将来也永远不会过去,但对于这位首长和中华民族保家卫国的历史而言,它却早就过去了。首长接见他,或者就是想见见他本人‐‐xx的一个因公母山之战名声大噪、引起了他的回忆和兴趣的儿子‐‐而已。
第二天早上他回了家。
家里也发生了很多变化,年初妹妹和妹夫离开北京,到南方经济特区办公司去了,只剩下母亲一人,显得空荡荡的。自从婚后搬出这幢小楼,他很久没在自己房间里睡过了,床显得小,气味也异样了。等母亲也用&ldo;那一小仗&rdo;来称呼他刚刚经历的战争,江涛的心绪完全变坏了。
&ldo;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军人是不幸的,你可能因为一辈子打不上仗而无法建树功勋,更可悲的是你即使参加了一场战争,九死一生,仍然得不到过去年代的军人们得到的荣誉。……军人在这个时代变得不重要了,你可以沿着职业的阶梯升到最高一层,却依然是一位默默无闻的人物。……&rdo;夜里,望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他这样想。
但就是这样思考的时刻也不多了,它们突然变得不重要了。
重要的还是走下战场后他躺在林间想过的那件事。&ldo;……你必须活下去。可是怎么活下去呢?&rdo;静静地躺在床上,他才想到,自己的战后生活真地开始了。
第二天晚上,:他放下碗筷,百无聊赖地走进客厅,坐下看电视,母亲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高个头女子引进来,微笑着对他说:&ldo;江涛,这是你费叔叔家的芳芳,你们谈谈吧。
江涛明白母亲的用意了。费叔叔是一位部长,曾在父亲手下干过,现在这女子就是他的千金。女子衣着人时,眉眼也不难看。但她既比不上张莉,更无法同弃他而去的白帆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