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上并没许多钱,寻的馆子也不是那些红红火火宾客盈门的,只隐在个偏僻的小巷子里,门口挂着个灰暗的红灯笼,幽幽照亮门前的一小片地方。木门破旧,风一吹便就吱呀地响两声,桌面像是多少年没擦过了,光亮亮如浮了一层油。薛延将阿梨安顿好,而后转头问老板娘,&ldo;有抹布吗?&rdo;
老板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体态有些臃肿,正嗑瓜子,闻言挺不耐烦地回了句,&ldo;你要那个做什么?&rdo;
薛延又问了遍,&ldo;有抹布吗?&rdo;
老板娘眯了下眼,噗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皮儿,&ldo;等着。&rdo;又过一会,她慢吞吞从厨房走出来,扔了个抹布到他们桌上,没比桌面好多少,也是油腻腻的,带些不知哪里来的污渍。
薛延看了眼,没用,只脱了外衣下来,用袖子沾了茶水,将阿梨面前的桌子仔仔细细抹了一遍。
老板娘咧着嘴笑了声,&ldo;还挺疼媳妇儿。&rdo;她扭头拿了菜牌过来放在薛延面前,态度温和不少,问,&ldo;两位来点什么?&rdo;
小店没什么繁复的菜式,就粥饭咸菜,以及些家常小炒,最好的菜是碟酱牛肉,二十文。薛延的眼神落在那上面好久,最后还是离开,落到菜牌的末尾,问,&ldo;为什么都是炒红苋,一个三文,一个五文?&rdo;
那边答,&ldo;贵的有肉啊。&rdo;
薛延看了眼阿梨,她正托着腮摆弄眼前的那个茶壶,薛延眼神柔了瞬,道,&ldo;那就要五文的罢,再来三个馒头,一碗白菜汤。&rdo;
&ldo;您二位稍等。&rdo;老板娘收了菜牌,又扬着嗓子冲厨房里喊了句什么,便扭着腰走了。
小店里就他们俩客人,菜很快上齐。
薛延拿着筷子在那份炒红苋里挑来挑去,眉头越锁越紧,阿梨瞧着奇怪,问他,&ldo;你做什么呢?&rdo;
薛延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和她写,&ldo;我找肉。&rdo;
阿梨笑了,&ldo;这么便宜的菜,哪里有肉。&rdo;
薛延不听,还是翻翻找找,最后真的挑出了两筷子细肉丝。他有些高兴,小心翼翼地夹起来放在阿梨碗里,用眼神示意她快吃。阿梨笑得更欢喜,乖顺吃掉一根,又夹了另一根给薛延,被他摇头拒绝,他在桌上给她写,&ldo;好吃吗?&rdo;
没几分油水的菜,炒得干巴巴,尝在嘴里能有什么味道,但阿梨是真的觉得很香口。不是因为已经许久没吃到肉,她只是觉得,有这样的薛延陪在她身边,无论吃什么都会很满足。
阿梨弯着眼点头,她凑近薛延耳边,悄悄和他讲,&ldo;等咱们回家后,我也给你做。&rdo;
薛延便就笑,掐掐她脸颊,又给盛了碗汤,道,&ldo;快吃罢,别等凉了。&rdo;
屋里灯光昏暗,他们坐在角落位置,旁边就是个高大的酒架,上面摆了一排的坛子,挡住门口吹来的风。一顿饭快近尾声,忽而,门口传来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混着男人聚在一起的笑,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阿梨听不见,仍旧埋头喝着汤,薛延警惕心起,抬头瞧过去,只见门口拥挤着进来四五个男人,都是约莫二十出头,邋遢样子,衣衫又脏又旧。
那些人没注意到墙角的薛延和阿梨,径直找了个桌子,大喇喇坐下。本就狭小的店面,又多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便就连呼吸也觉着压抑了。薛延眼神冷下来,将阿梨又往身后挡了挡。
老板娘从厨房掀了帘子出来,见着这么多一瞧就是流氓混子的人,也吓了一跳,好半晌才磕磕绊绊问了句,&ldo;您几位,要吃点什么啊?&rdo;
有个高且瘦的站起来,看样子应是个头儿,他扯了扯前襟,说,&ldo;你们这店里什么最贵?&rdo;
老板娘眨眨眼,&ldo;五香酱牛肉。&rdo;
那人&ldo;哦&rdo;了声,大手一挥,&ldo;来上三斤!&rdo;他看了那酒架子一眼,又道,&ldo;最烈的烧刀子有没有?&rdo;
见有大生意,老板娘哪还顾得上这群人是好是坏,眉开眼笑答,&ldo;客官放心,酒水管够。&rdo;
那人咧嘴笑了,&ldo;来上三坛子!&rdo;老板娘哎了声,赶紧把酒摆上,而后乐颠颠往厨房跑,去吩咐上菜。
听见这阔绰口气,旁边兄弟都讶然,七嘴八舌地起哄说,&ldo;五哥这是发财了啊。&rdo;
那个叫五哥的坐下来,翘着脚嘿嘿一笑,&ldo;现在还没,但是再过两个时辰,便就发了。&rdo;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俱是怀疑之色,陈老五挑眉,从怀里掏出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道,&ldo;瞧好了!&rdo;
薛延往后靠在椅背上,也跟着瞧过去。
那男人将手里东西一扬,而后噼里啪啦五个色子都落在桌上,翻滚旋转,俱都稳稳停在了六点朝上位置。
五气朝元。一片哗然。
薛延舔了下唇,换了个姿势,继续盯着那人。
哄笑喝彩之后,有道懦懦的声音响起,问,&ldo;五哥,你不是又要去永利坊吧?&rdo;
话音刚落,气氛霎时便就冷下来,过许久,有个人戳了下刚才说话人的胳膊,道,&ldo;怎么说话呢。&rdo;
那人唇动动,满面纠结之色,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ldo;五哥,因为赌这个事,嫂子都带着孩子走了,家都没了,多让人难受啊。咱好不容易干苦力又攒了几个钱,你可别再去碰这个了,万一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