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也想知道这个问题,再聊两句,他察觉杜洁对于高建峰的依赖比想象中还要多,这就是长期帮扶的结果,他叹口气想,隐隐觉得高同学的&ldo;帮扶欲&rdo;是真该好好治治了。
然而王安的死……夏天一念起,又急忙把想法按了下去,这问题他不想在高建峰不在场的情况下,以一种窥私的形式向杜洁探询,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能从高建峰嘴里得知事情始末。
&ldo;渴了吧,&rdo;夏天说,&ldo;我去买点水,阿姨您坐这别动,我很快就回来。&rdo;
他下了楼,先借用公用电话跟周妈请了假,走出门诊大楼时,一滴雨正好落在他脸上,小风一吹带着些微凉的cháo气,他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忍不住想,高建峰此时此刻在做什么,人又在哪里。
距离市医院二十公里的革命公墓,因为没到清明的日子口,人烟显得很稀少。春雨淅淅沥沥地,浸润着满园常青的松柏,也打湿了刚刚由高克艰亲手擦拭干净的辱白色大理石墓碑。
高建峰父子俩谁都没打伞,一前一后无声地站在细雨中,高建峰望着照片上女人的面容,心里已经毫无波动,他把视线转到一旁&ldo;烈士永垂不朽&rdo;几个大字上,突然间,就有点按捺不住地想要发笑。
即使是亲生儿子,对母亲的印象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稀薄,早年间,他好像还能回忆起母亲身上的温度、香味、说话的语气,现在连这些都模糊不清了,&ldo;母亲&rdo;被浓缩成眼前这一张相片,连带情感也被挤压得只剩下了一层相片的厚度。
所以,又何来永垂不朽呢?
高克艰沉默了一会,儿子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他说话,这一点几乎年年如此,他也不愿意强行和那小子修好聊天,只是从兜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来。
&ldo;这是你妈妈当年留下的,她说过,要等你十八岁再拿给你看。&rdo;
高建峰缓慢地回了下眸,目光凉凉地扫过信封:&ldo;什么内容?是不是谆谆嘱咐我,长大参军入伍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因为那是她的毕生所愿?&rdo;
高克艰对他的讽刺不加理会:&ldo;你妈妈的确说过这样的话。&rdo;
&ldo;可惜我没听过。&rdo;高建峰吊着一边嘴角笑笑,&ldo;她没亲口对我说,别人转述不能做数,她的字我也没怎么见过,信的真假无从判断,你让我看,有什么意义吗?&rdo;
高克艰默了默,沉声说:&ldo;这是在你妈妈墓碑前,希望你说话要有起码的尊重。&rdo;
&ldo;不尊重她的人是谁,她心里清楚着呢。&rdo;高建峰冷冷地说,&ldo;留信,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除此之外没别的招了吧,你要不是信仰无神论的党员干部,是不是还能整出托梦来啊,有个词叫苦心孤诣,爸,说的就是你吧。&rdo;
高克艰听得火起,知道对话又陷入了压制和反压制,激怒与被激怒的死循环,然而今天这个场合不适合发作,他皱着眉,抖了抖那封信:&ldo;这是你妈妈要我交到你手上的,看不看是你的事,但现在当着她的面,你给我把信拿好了!&rdo;
高建峰沉默着,还是回手接了过来。两个人就再度陷入了无话的尴尬状态,良久,高克艰轻抚墓碑上的照片,&ldo;晓敏,我们走了,等清明我再来看你。&rdo;
高建峰依旧纹丝不动:&ldo;我想再待会儿,你先走吧。&rdo;
高克艰不由冷哼一声,心想这小子口是心非,到底还是对那封信感兴趣的,只是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看,他瞥了高建峰一眼,没吭气,转身就往外去了。
雨越下越密,高建峰本来想抽根烟,掏出来想了想,又放了回去,之后他弯下腰,在母亲墓碑旁动手挖了一个不算浅的小坑,把那封信埋了进去。
做好这些,他拍拍手上沾的泥土,凝视墓碑上的照片许久,才轻声说:&ldo;他记错了,我到明年二月才满十八,到时候我来看这封信,再带上我的录取通知书,一起来看您。&rdo;
第24章
高建峰离开公墓时,雨已经停了。
这场雨下的,就像是专为配合他烦躁的情绪似的,可惜只打湿了他的衣服,却没能消灭他心里的那把无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