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礼又道:&ldo;朝中有多少女官,偏你一人能在门下省供职,且又颇受太子宠信,如今连廖从宽都肯对你示好‐‐&rdo;她顿了顿,没再往下说,却是猛地一弯腰,干呕了起来。
章四十四进状(中)
孟廷辉低叹,从袖中抽出巾子递过去给她,&ldo;你也莫要这样折磨自己,世上的好男子多了去了,便是当日的狄校尉……&rdo;
沈知礼一把拍开她的手,浑身发抖。
马铃轻响,沈府上的小厮从车厢后探出半个身子,&ldo;大小姐。&rdo;
孟廷辉收回巾子,见她神情不比往常,脸上泪珠扑簌簌地滚粉而落,不禁一时语塞,也不知沈府的人望见这么一副情景心中会作何想法。
沈知礼抬袖抹了抹颊,迎风冷吸一大口,然后大步过去,临上车前却回头望了她一眼,可又终是没说什么,只揽了帘子上车走了。
身后有廖府的人过来请询,说是可遣马车送她回公舍去。
她这才感到手脚冰凉,隐隐觉得自己不该知道这一切,可却偏偏阴差阳错地知道了,一时微恼,半晌才反身应了那人,坐了廖家的马车往回行去。
西津街头夜市刚开,灯亮如昼,各色铺子叫卖声远远传来,夜风夹杂着果子和肉的香味,令她有些恍惚起来。
马车从东市子桥上行过,下面河水静淌无声,细小的水纹漾起一棱棱的镜样光芒,衬得这夜色更深。
这城中如此繁华,一副太平盛景,那街上人人都在笑,幼女少年牵着手乱跑嘻闹,大人赏一颗从夜市摊子上买的金丝梅儿便会使他们乐得手舞足蹈。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丝格格不入。
本就是平凡人,可这么平凡的生活她却也从来没有享受过。
爹娘是谁她不知,合家欢乐她不晓,这么多年来都是孤灯茕影,一方屋舍独处之。
高官贵宅中的酒宴上,她纵是一直在微笑,可心底里也终究融不进那些家世显赫的承荫子弟们中去。
这诺大一个天下,她有谁人可倚可靠?
便是连像沈知礼那般任性地为情而醉酒流泪,对于她而言也是万分荒唐不可为之事。
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偏偏恋上了那个手握全天下的人。
因为思其人不得而去流泪,终不过是至奢无用之举。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因为得不到他而伤心?
风吹车帘,马车轱辘咯吱一声,竟是停了下来。
透过帘fèng望出去,见已是朱雀门外贡院一带,闹市已去,路宽且暗,有个宫里的小黄门在下拦驾,道:&ldo;太子口谕,着门下省左司谏孟廷辉即刻入东宫觐见。&rdo;
廖府的小厮松缰,不知如何是好。
孟廷辉已然撩帘下车,将他遣回去,然后对那小黄门道:&ldo;有劳带路。&rdo;小黄门步子飞快,转向行去,她跟在后面,过了御街才又道:&ldo;敢问太子为何知道我会从这里过?&rdo;
那小黄门瞥她一眼,不答,足下又快了些。
就这么一路逆着夜风直入宫门,近东宫时她抬手摸摸发髻,又拉拉衣裙,才随人迈阶而上。
殿内暖意逼人。
门板在后一合,她便躬身向座上道:&ldo;殿下。&rdo;
英寡斜坐着,一手快速翻着案上的折子,眼不抬地道:&ldo;廖家的酒可是美酿?&rdo;
她知他定是知道她去了廖府,否则也不会让人在贡院处等着她,更知他这话意不在问她,满腔诘意甚浓,倒好像她去廖府是一件劣举似的。
于是便低眸视下,不吭声。
他又问:&ldo;左司谏一职是做什么的?&rdo;
她就算再傻,也知自己定是哪里触怒了他,不由上前小半步,轻声道:&ldo;掌规谏讽谕。凡朝政阕失、大臣至百官任其非人、三省至百司事有违失,皆得谏正。&rdo;
他终于抬眼看她,&ldo;入门下省还不及三个月,便能去廖从宽府上赴宴了?&rdo;
她抿唇不语。
他忽然扬手甩过来一本折子,砸在她脚下,冷声道:&ldo;我看你是身在门下省便不知自己姓什么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