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陛下!”见四人齐齐上前拜见,李治微微点了点头,用娴熟的公式化口气教训了一番。无非是什么不能全靠祖上恩荫,需得自己努力上进之类的套话。而因为这是在李宅,少不得又问了几句李家上下的状况,而正好不在的李敬猷李敬真兄弟便成了最大的赢家,全都得到了荫补爵位的封赏。好容易恭送了这尊大神离开,包括李贤在内,所有人都长长嘘了一口气。至于李敬业在暗叹两个弟弟运气好的同时,不免又拉着李贤问道:“陛下怎么忽然想到了那两个小子,别是你说了什么好话吧?爷爷那个脾气你应该知道,回来晓得这事,大多会再跑一趟谦辞!”这事情李绩估计是没法谦辞的!李贤在心里头感慨了一声——要说这事,其实就和他老爹老妈当初为了立后,跑长孙无忌那里,又是赏赐珍宝,又是封赏官爵一个道理——有大事相求。只不过,长孙无忌是个不识相的,东西照收,事情不办,是以最后那么快就倒了霉。至于李绩这个老狐狸么……要说审时度势韬光养晦,估计满朝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估计这次是绝对不会推辞的。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可谓是自古至理。反正李绩是个监审的,真正冲在前头的是那个倒霉的炮灰刘祥道。到时候万一清算起来,也多半不会清算到李绩头上。话说回来,那个上书的杨行颖可谓是深合圣心,不知道会不会也得到些甜头。“反正这是你家的好事,就不用瞎操心了!”李贤一口把李敬业的话头堵了回去,见其余三人都有那么一点羡慕,只得装作没看见。他那太子哥哥还真是没说错,自己身边这四个伴读根本就是伴武,李敬业和屈突仲翔虽说都有些小聪明,但那只是小聪明,后者管钱还可以,面对大事不行;前者则是在大事上时而清楚时而糊涂,也不能有多大指望。要是他能多上一个能文能武的帮手,那该多好?心里这么想着,李贤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屈突申若似笑非笑的模样,登时打了个寒颤——这人选是有这么一个,也确实能帮得上忙,但是这位大姊头……没事情还是少招惹得好!天不遂人愿,他刚刚转过这个念头,一个仆人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大声嚷嚷道:“沛王殿下,各位少爷,那帮姑奶奶来了!”这是屈突申若的数次突然袭击后,李敬业给家里头的仆人定下的死规矩,哪怕是腿断了也得来一个报信的,否则等人走之后一应算总账,因此才有如今这么一遭。姑奶奶这三个字一入耳,李敬业程伯虎屈突仲翔就犹如火烧屁股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甚至连眺望一下的功夫都没有,撂下一句话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我们去书房读书!”等到李贤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薛丁山。他刚想感慨一下这小子还够义气,薛丁山便红着脸上前道:“六郎,早上阿梨让人带话给我,说是她今天得了屈突姑娘的邀约,一起出去游玩,所以……”敢情这居然是一个知情不报的!李贤咬牙切齿地瞪着薛丁山,最后狠狠地给了他当胸一拳,这才整出了一幅笑脸。此时此刻,屈突申若带头,一大帮女人呼啦啦地出现在了视线之内。远远望去,或美艳或清丽,或娇媚或可人,全都是难能出色的美女。只不过李贤却知道,这里头愣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而今天,屈突申若的旁边还多了一个巧笑嫣然的阿梨。话说回来,阿梨现如今还是妾身未明,再这样下去,薛仁贵薛丁山父子迟早得打起来!“六郎!”屈突申若一到近前便笑道:“自打上次赢了那群吐蕃人,如今我们姐妹竟是连对手都找不到了。她们都说你在马球上头天分极高,让你把李敬业他们几个好好训练一下,也好拉一支队伍出来陪我们练练!对了,下个月陛下和娘娘要去骊山幸温汤,我们都获准伴驾,这泡温泉要是不活动一下出一身大汗,可是没多少趣味!”让李敬业他们作为这帮姑奶奶的专职陪练?李贤登时觉得哭笑不得,暗自为那三个开溜的家伙默哀起来。要知道,仅仅是一个于志宁,就已经折腾得这些人半死不活了。“对了,仲翔如今既然当了你的伴读,他原先那帮狐朋狗友顿时没了主心骨。我和他们家里人都商量过了,与其放任那些家伙变成货真价实的纨绔,不如通通送到你这里来。有你和英国公镇着,谅他们也翻不了天去,顺便还能调教出几个人才!”望着屈突申若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李贤只觉得欲哭无泪——当初他死磨李绩收下自己这个徒弟的滋味,他终于领会到了。他娘的,难道他这里就是恶少集中营么?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俗话说得好,人倒霉的时候,出门会被石头绊倒,喝口凉水也会塞牙,足可见这霉运袭来的时候,就是挡也挡不住。柳元贞出身世族,步入宦途之后虽然小有磨折,但自从岳父李义府当权,他的小日子就过得无比舒坦,甚至可以说是横着走路,可这一回……“啊——”听到这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本能地打了个哆嗦,两条腿不可抑制地打起了战。自打出娘胎起,他什么时候见识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就是杀个把人,那也是有家奴代劳,自己就是连亲手杀一只鸡的机会也没有。诸天神佛,保佑他平安度过这一关吧!然而,他的祈祷无疑落了空。外头忽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两个高大壮硕的汉子,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拿着钥匙打开了牢门。此时此刻,他情不自禁地往后瑟缩在墙壁一角,两条腿抖得像筛子似的。然而,那两个汉子却不管他什么表情,上来一边一个挟持住了他的胳膊,如同小鸡一般拎着就走。柳元贞终于忍不住大声嚷嚷道:“喂,你们……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可是,让他无比绝望的是,不管他如何蹬腿叫唤,旁边的两个汉子愣是没一个理会他的,只顾着挟持着他往前走。心中惶然的他忍不住左右张望,冷不丁瞧见了旁边牢房中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影,一颗心登时沉向了无底深渊。那是他的大舅子,李义府的长子李津!平时李津在外头胡作非为,没有一个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这回居然被折腾成这样!难道这些审案的人都不知道他那岳父是皇后娘娘的宠臣,都不怕李义府将来东山再起的时候报复么?疯了,这些人一定是疯了!没错,这都是幻觉,是幻觉!然而,这仅余的一点信心很快便消失殆尽。两个汉子将他挟入了一个小房间,犹如丢一个麻袋似的将他丢在了地上,便朝上头的人行了一礼,旋即躬身退去。他左右环视了一番,见两边各有三个身穿蓝衣的汉子,俱是面无表情,旁边的小屋中更有一堆看不出颜色的刑具,一时克制不住,就连牙齿也打起战来。“柳元贞,我问你,李义府通过你卖官鬻爵,此事可是有的?”听到上头冷冰冰的问话,柳元贞终于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抬头打量了一下那两人,他很快认出了一旁默坐不语的李绩,至于主位上面带冷笑的刘祥道,他虽说从来没打过交道,但据他千方百计从狱卒那里打听到的情况来看,这是个铁面人,什么人情都讲不得。“这都是诬陷!”他终于横下了一条心,沉着脸拱拱手道,“休说岳父一向清正,就是我也从来奉公守法,怎会有卖官鬻爵之事?分明是有人看不得岳父受陛下和娘娘器重,于是横加构陷!刘大人既然是司刑太常伯,怎可不辨是非!”不辨是非四个字一出,刘祥道登时大怒,立刻大声咆哮了起来。旁边的李绩则仍然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却暗自鄙薄——都这个时候了还搬出武后当作靠山,孰不知外头已经是一大帮人落井下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