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白色的世界里,人和驴车在悠长的雪色山路留下了足迹、蹄印和车辙。
纷纷大雪中,一辆三轮车朝他们驶来,双方交会时,认出了彼此。
“桂花,大雪天的,你们这是干啥去?我都把东西给你送来了。”大舅戴了顶破棉帽,帽檐和护耳挂满了白雪,他踩住刹车和离合器,摘下档,拉住手刹,抹了把面门就走下车。
“大舅,我娘她…今早上不认识人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我们带她到镇上…看病。”引弟呜咽着,甩了甩袖口擦拭着模糊的眼睛。
“怎回事?”大舅不可置信的走上前看着举止怪异的马桂花,瞪大眼珠说道:“桂花,我是大哥,你…你这是怎的了?”
马桂花嘿嘿一笑,从驴车上随手抓了把白雪扔在他的脸上。
眼泪唰的一下流出来,大舅抹了抹脸上雪花,一口抽烟熏坏的黄牙颤抖着道:“桂花,我的妹子,你以后让大哥怎活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响彻山谷。
引弟和方石也都呜咽着哭泣,武六喜眼睛红润,不由自主的落下豆大的泪珠,轻轻拍打着引弟的后背,安慰着她。
随后,大舅开着三轮车拉着马桂花、引弟以及方石,先去了镇上的医院,武六喜赶着驴车在后边走。
当他们来到镇上的医院,医生对治疗精神类疾病束手无策,让他们另想办法。
方石说那不行就去县里的医院看看,大舅也是这个想法。
医生说,县里的医院也不一定能看好,得到市里边的精神病院去治疗。再说,大雪封山,摩风岭的积雪已达到几尺厚,他们这里的两个小护士想回县城都回不去。
听医生这么一说,方石几个人瞬间没了主意,个个都是面如死灰。
医者父母心,看到马桂花这个样子也非常同情,也知道这种病越早治疗越有希望恢复,但不属于自己的专业领域,也不能胡乱治疗。最后建议方石等人先把马桂花带回家,让她保持心情愉悦,避免精神上的刺激,平时要看护好,不要让其一个人独处或外出。待天气好转再去市里面治疗。
方石和引弟情绪低落,搀扶着马桂花走出医院。
大舅从方石和引弟口中也大概了解了马桂花的病因,前期是因为大山被打、金洞被夺,后来又因为招弟被家暴、男人来闹腾,长期累月积攒下心病导致的。
大舅扁了扁嘴,让他们中午到家里吃饭。
引弟说不用了,想早些回去,父亲他们在家里还着急着呢。
这时,武六喜刚好赶着驴车过来了。
大舅从三轮车上拿下一尼龙袋的年货,说是桂花昨天买的,顺便拉回去吧,自己就不过去了。
引弟和方石也不确定这些东西是不是马桂花买的,就稀里糊涂的把东西收下了。
和大舅告别后,引弟、方石、武六喜三个人又赶着驴车把马桂花拉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雪下下停停,一直到了大年三十的中午,久未露面的太阳才出现在天空,发出耀眼的光芒,屋顶上的雪开始消融,房檐上的水滴滴答答。
别人家的红对联早就贴好了,孩子们在街上响着炮竹,年味浓烈,喜庆温馨。
而大山一家子没有一丝生机,家里什么也没安顿。这会儿,马桂花也不瞎嘀咕了,静静的睡着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看到明媚的阳光,一家人的心也敞亮了许多。
念弟从外边跑回来,悄声道:“哥,别人家都贴对联了,咱家啥时候贴对联。”
几天下来,方石疲惫不堪,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眼睛爬满红血丝,在火炉边坐着,勉强的笑道:“咱现在就贴。”
听要贴对联,引弟把小锅稳在火炉上,开始添水倒面做浆糊。
方石和念弟把小方桌摆在地上,把大张红纸裁开,找来毛笔墨汁,方石挥动毛笔书写对联。
念弟咂嘴道:“哥,你写的毛笔字龙飞凤舞的,就像字贴上的字,真好看。”
“少拍马屁,快点干活。”方石将毛笔提起,准备写下张对联。
念弟把写好的对联铺在地上,扭回身说道:“哥,我哪拍马屁了,而且你写对联怎不用看对联书,肚里装着多少东西呀?”
方石脱口而出:“小时候要过饭,跟叫花子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