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宛若一位初为人母的少妇,轻轻推开低矮瓦房的旧门,温柔地注视着正在酣睡的孩童。
傅清峋见对方久久未语,便问:“是有什么顾虑吗?你是哪里人?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那女孩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是南通本地人,家中还有患病的老母,父亲去年因病离世,长兄年初于沪阵亡,去姑苏,确实不便。”
傅清峋略一思忖,接道:“若是只有母亲,我可以在姑苏为你们提供住处,薪资可以给到市场价格的二倍,且可以预付三个月。”
程卫风补充道:“你说母亲患病,姑苏的医疗条件也比南通更好,我可以请全姑苏最好的大夫为你母亲诊治。”
傅清峋听完用余光瞄了一眼程卫风。
那女孩看了看程卫风,又看了看傅清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晶莹的泪珠摇摇欲坠,与灰尘遍布的小脸形成鲜明对比。
“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女孩哭着说。
傅清峋见状连忙掏出手帕上前为她拭泪。
谁知那女孩竟后退了一小步,小声道:“我的脸上都是棉灰,会脏了您的帕子的。”
傅清峋笑着又上前一小步,温柔地为她擦拭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女子的眼泪也如珍珠般宝贵呢。我愿意对你好,一是因为你确实优秀,值得我投资;二是因为先夫和你哥哥一样,都是今年年初战死在了上海战场,对于烈属,理应关照。对了,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姑苏顾家的六夫人,顾氏企业的掌门人,先夫叫顾远寿,曾是一名中将。”一边说着,还递了一张名片给那个女孩。
傅清峋每提一次“先夫”,程卫风的心就如同被刀劈剑刺般的疼一次,看向傅清峋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而傅清峋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为了取信女孩,二来也是说给自己和程卫风的。虽然她和顾远寿之间没有什么,但终归是嫁过一次的人了,程家高门,是不可能接纳这样一个女人的。而程卫风这两天的表现又显得对自己过于上心了,她怕程卫风深陷,怕自己动摇,既不想让程卫风伤心,也不想让自己为了爱情而失了尊严。
“我可以回家同母亲商量之后再给您答复吗?”女孩问。
“当然可以,等你想好了,就打上面的电话联系我,我在姑苏给你安排好住处后,便派人来接你们母女。”
“好,无论母亲是否同意去姑苏,我都会打电话告诉您的。谢谢六夫人。”女孩诚恳道。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苏荷,姑苏的苏,荷花的荷。”女孩答道。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好名字,好才华,我在姑苏等着你的好消息。”傅清峋的笑既柔且暖,就像这秋日的阳光,照亮了女孩晦暗的生活。
看着傅清峋的温柔的笑,程卫风都开始羡慕那个女孩了,傅清峋还从没那样对自己笑过呢,也不知,距离那一天还有多远。
离开操作室,程卫风说:“师姐,我们去哪儿吃午饭啊?听说南通有很多著名的小吃。”
傅清峋犹豫了一下,说:“我们都出来半天了,陈襄理和阿志肯定等急了,还是先回旅馆吧。”
“这都过了中午了,他们俩肯定已经吃完了,根本不会等我们。”
傅清峋还是犹豫不决。
程卫风见状,只好使出杀手锏,摆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道:“师姐,我饿得肚子都呱呱叫了,你就不能单独请我吃顿饭吗?我们昨天才刚完成交易,你不会今天就想卸磨杀驴吧?”
傅清峋看着他此刻的这幅样子,跟在施家别苑见面时的成熟稳重还真是天差地别,她想,怎么会有人真的有两副面孔呢?不过他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
傅清峋无奈地摇摇头,随后笑着说:“走吧,小毛驴,我请你去吃杀头前的最后一顿饭。”
程卫风自然听出了傅清峋是真的想“卸磨杀驴”的意思了,所以他骑车载着傅清峋走了不少弯路,都快绕南通城一圈了。他心里难受,但是却表现得十分高兴,还讲了一些不太好笑的笑话来逗傅清峋开心。他们之间的前途本就渺茫,如果在仅有的独处时光再不给对方留些快乐的回忆,那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呢?
傅清峋也明白程卫风这是在绕圈子,也不拆穿他。她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双手轻轻抓着他雪白的衣衫,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能闻到他身上4711古龙水的香味。听他讲着不好笑的笑话,却露出了最开心的笑,因为好笑的不是笑话,而是他努力装幽默的样子。
吃完午饭后,程卫风没有再提其他要求,因为他知道若是两人独处的时间再长一些,陈襄理怕是就要多想了。
回到旅馆后,四人商量一下,决定明天再在南通逗留一天,买些特产带回去,后天一早就坐火车回姑苏。傅清峋还特地嘱咐陈襄理,让他相中什么就买下来,回去找她报账。程卫风看傅清峋待属下如此体贴,又妒忌了……
是夜,顾园主楼二楼一间宽敞、雅致的居室内,缭绕的热气从茶杯中升腾而起,在半空中盘旋,清香溢了满室。一个身着翡翠色琵琶襟旗袍的妇人正在品茗、读书,哪怕是灯光昏暗,依旧可见其风姿卓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