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是无梦的一夜。
次日清晨,杜允慈收拾停当,带上行李箱下楼。
荣真已经来了,醒目地等在大堂的沙发里遥遥朝她挥手示意。
杜允慈退还客房的钥匙,举步要去和荣真汇合,与她擦身而过的人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不禁驻足转头,投落视线。
头发半白的老头黑色长衫、黑色毡帽、拄着拐杖,继她之后也向饭店退还房间钥匙——和前天火车上与她包间相邻的是同一个人。
老头似乎并未察觉她的目光,摘下毡帽温儒尔雅地对饭店经理略略颔首道别,继而戴回毡帽拄着拐杖步履稳健又缓慢地走出饭店大门。
荣真行来她身侧:“怎么了?”
杜允慈轻蹙着眉,摇摇头,随口扯谎:“没事,好像看见从前我舅舅的旧相识。”
开航日的码头人潮拥挤,远行的和送行的各占半壁江山。
杜允慈到底是第二次来这里,并且如今她的境况和三年前大相径庭,所以毫无不舍之情。
荣真说:“别这样美人,好歹表现出你留恋我这个朋友。”
杜允慈闻言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荣真的语气感伤:“不走多好,本少爷娶了你,后半辈子绝对不会亏待你。”
杜允慈微弯唇角:“很开心能认识你。”
荣真松开她时说:“我相信你在梦里已经认识过我一次了。否则很难解释我对你一见如故。”
杜允慈接过他递还过来的藤编行李箱:“保重。”
汽笛轰鸣,邮轮缓缓驶离码头。
杜允慈站在簇拥的人群中,看着码头上同样站在人群里的荣真逐渐变小、最终消失于她的视野。
杜允慈一直呆到最后,其余人都陆续进去船舱里,她才别了别耳畔被海风吹乱的发丝,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枚玉佩。
手掌里掂量片刻,杜允慈赫然抬起手臂欲图将其掷入大海。
横刺里倏地有人及时捉住她的腕子,阻止她的行为。
杜允慈转头。
老头带着岁月痕迹的面容映入她眼帘。
杜允慈的心脏剧烈地错乱了一拍。
烈烈海风吹得他头上的毡帽似乎下一秒就该掀开。
静默的四目相对间,杜允慈伸手到他的脸颊上轻轻地摸。
掌心下凹凸不平的沟壑十分真实,她也感觉不出任何破绽。如若不是曾经的梦境给予她底气,她万万不可能对一个看起来完全陌生的长者做出如此冒犯的举动。
眼下他对她举动的纵容进一步验证了她的揣测。杜允慈出声,做最后的确认:“我要不扔这块玉佩,你打算顶着人皮面具骗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