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作势要砸碎青玉,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作何要挡我等去路?”
“何人?要你命的人。”冷淡慵懒的嗓音响起,淮持身子一震,急忙掀开轿帘:“师父?!师父救我!”
京涯白发乱舞,看到那双透着恳求的眼睛,冷厉的眸光稍微软化,她微微一笑:“闭上眼。”
春,缜太子亡于归国途中,鸾国以郑扶掳人之举作为因由,撕毁结盟书正式对缜开战。萧悬御驾亲征,留公主监国。
白驹过隙,眨眼半年过去。缜连失十二座城池,缜帝驾崩,新帝继位,被萧悬吓破了胆,秋日浓,缜降,鸾国版图再次扩大,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凛春侯与荀国蔺炤的最后一战在青史上被称作无畏之战,也被称为血屠之战。
蔺炤用兵如神,其人行事不择手段,以鸾国三千百姓作为攻城掩护,逼迫淮纵大开城门。
年纪老迈的妇人被绑在战车之上,稚龄的童子被荀将负在背上当做天然的挡箭牌,至于蔺炤本人,背负出生不久的婴儿杀在最前方,杀得鸾军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鸾军的长刀应砍向敌人胸膛,岂能向本国的百姓亮出刀光?这一战,从帅到兵,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打得相当憋屈。
为救回蔺炤背上的婴儿,淮纵左肩被捅了个窟窿,不止她一人,更有许许多多不忍屠戮本国百姓的将士被刺伤,场面血腥。到了此时,人命又岂有贵贱之分?
奔波在外,谁不想家?这是最后一战了。打赢了四海太平,打输了马革裹尸。
眼看着兵将一个个倒下,被绑在战车的老者痛哭流涕:“元帅,老朽愿一死,老朽愿一死!”
因为有更多的人愿意为了他们的命赴死,所以,为了浴血沙场的兵将,虽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他们也愿慷慨赴死。
“元帅,下令吧!”
“下令吧!这也是死得其所!”
淮纵苍白着脸,将婴儿交给身边的医女,她死死盯着那一张张呼求的脸,他们不是在求生,是在求死。
此情此景,蔺炤拄着长刀气喘吁吁:“淮纵,你会怎么选?不管怎样选,你都是鸾国的罪人。”
“别听他的!”书生被狼狈地绑在战车:“为家为国,谁人不可死?战死沙场的不止将士,还有书生。吾愿一死!”
所有的声音连成一片,淮纵倒退两步,杀到此时,她手里的长刀已经卷刃,蓬头垢面,身上的尘与血凝结在一处,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战了,打赢了,就不会再有国与国的混战。
“元帅!下令吧!”
“下令吧!”
将军们不约而同地望着他们信赖的主帅,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会坚定地履行她的命令。淮纵嘴唇发白,掀开袍子膝盖慢慢弯折,含泪跪送三千人:“这一战,就当我淮纵欠你们的了!”
“功在社稷,死而无憾!”书生仰头大笑。
弓箭无情,兵戈锐利,无差别攻击。目睹百姓们纷纷含笑赴死,一口闷血堵在淮纵喉咙被她强行咽下。
长刀染血,她起身:“为靖平四海,天下一统,打!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