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到家了,可摸钥匙的时候却撒了一地硬币‐‐
&ldo;妈的……&rdo;我低下头去捡钥匙,灌过铁似的脑袋却仿佛遇到了吸铁石,死沉死沉地就要往地上磕,就在我以为摔个死仰八叉无可避免的当口,肩臂却猛地被一股力量拽住‐‐
是个年轻女子,个子比我矮些,头又埋着,所以完全看不清脸。但奇怪的是……我却对她产生了一股奇异的……熟悉感?
来不及想太多,她扶着我开始艰难地往前走,我只能撸了把昏昏沉沉的脸,用最后的一点意识说了句&ldo;ありがとう……&rdo;,转瞬就陷入了一片混沌。
再次恢复意识,是因为那阵熟悉的铃声‐‐在这个华人生意难做的冰冷国度,我早已练成了对手机铃声保持极高敏感度的绝技,无论当下是宿醉还是深眠,我都能立刻跳起来去接。
只是这一次,铃声以极其短促的方式结束了生命,我带着疑惑睁开了眼‐‐
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或许第一反应是幻觉,反正这一年以来我也不是没有在梦中见过这张脸,尽管每次醒来都带着对自己不争气的怒气,倒也因此没有丧失那份熟悉度。
而此刻,她正极其富有真实感地表现出了并不亚于我的震惊,素净的脸看起来略显憔悴,厚实的装束十分应景‐‐和我梦中大多华丽冷傲的那个意象却大相径庭。假如我当时意识清醒,或许可以认认真真地把她质问一遍。可以我当时一片混乱和震惊的精神状态来说,我只能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假装没看见。
我淡定地闭上眼,心里却乱得如同周末的集市‐‐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知道我的住所?我心里有太多的为什么,却一个都找不到答案。
然后我所有的感知都必须依靠听力了,在听见她蹑手蹑脚走出房门的脚步声,以及厨房里传来的遥远水声后,我才尝试着睁开了眼‐‐
她去掉了外套的身体依然纤细,长发遮住了她微微低着的头。她正握着锅把轻轻晃动锅子,另只手里的筷子正搅动着,不知道在煮什么。
这整个画面因为意识的不清醒而显得抽象且迷离,其实我希望自己能更不清醒一些,因为如果这样,我也许把这个画面看出几分温馨和甜蜜来。
我的手机忽然又响起,她看来似乎吓了一大跳,端着锅子的手腕都颤动了一下。我赶紧别无选择地低头装睡,心头却漾起阵阵不安‐‐会是谁的短信呢?心头咯噔一声:千万别是……我下意识想翻身下床,却在察觉到她惊惶的抽气声后,硬生生地将此举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翻身动作。
我顿时有点后悔装睡这件事,可我依然不知道面对她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或者说,其实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自己。
恨她吗?我不知道,前些日子大约是恨过的吧。据说异地恋之所以难以维持是因为见不着面,所以恨也是一个道理?见不着面也就慢慢不恨了?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思乱想了一阵,忽然听见她的脚步声穿过走廊,紧接着一声相当轻微的&ldo;嗑哒&rdo;,那是关门的声音。
我僵了一会儿,在确定她的脚步声已然渐行渐远后,我一骨碌坐起。可不知道是因为动作过于剧烈还是酒意未消,胃里顿时一阵激烈的痉挛袭至喉口,我赶紧跌跌撞撞地扑到洗手台前,吐了个昏天暗地。
吐完,我以手接了些自来水漱口,又胡乱搓了把脸,身体乏力地半挂在洗手台边,刚才匆忙中撞到的小腿胫骨开始隐隐作痛,濡湿的额发不停向下滴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真狼狈。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向灶台,锅里澄澈透明的液体还在冒着热气,我迟疑着端起来喝了一口‐‐甜的?
不管怎样,对于此刻被酒精烧到焦渴的喉咙来说,任何液体都是好的。我仰头不怕烫地一口饮尽,然后盯着那口锅发呆。
或许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或许这是我自己在不清醒的时候煮的,这是能让我感觉比较平静的一种解读方式,但下一秒,她匆忙中扔在了灶台边的手套却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迟疑着拿起了一只,摊在手心里细细端详‐‐那确实是她会喜欢的风格,暗灰的颜色低调安静,羊皮的材质柔和保暖,普通款式,工艺精良。我拿到鼻尖嗅一嗅,有浅淡的香味,说不出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却很确定是来自她的气息。
没关严的窗口fèng隙拦不住忽然闯进的冷风,我冷得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变态!我赶紧扔下手套去关窗,窗外凄迷的大雪却攫住了我的视线‐‐
这么大的雪她要怎么回去?她又怎么会在日本?更奇怪的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的大脑被这错综复杂的谜团纠结着,迷惑着。
这当然不可能是凑巧,可原因呢?内疚?幸灾乐祸?还是……别的什么?
我始终没有弄懂过她,我不懂她怎么能在那么残忍的时刻还冷静地对我示爱,更不懂为何那一刻,我居然会觉得她可怜?我苦笑着看了看镜子里那凹陷的眼眶和黯淡的皮色‐‐她哪里可怜?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和可怜虫,我有什么资格觉得她可怜?
我回到卧室,呆坐在床沿,体内尚未蒸发完的酒精又烧灼起来,我脱下外套胡乱扔在了地上,又想去解那扣得死紧的领带结,一阵微弱却熟悉的声响却让我猛地停住了动作‐‐那是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