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又聊了几句,周尤挂断电话。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周云云诈骗借贷被警方拘留的消息瞒都瞒不住,很快便长了翅膀般在卢原那个小地方传开了。周尤身在星城,不知道卢原那边是什么情况,但她给周琪打完电话后,手机震动就没停过。平日里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的亲戚全都找上门,打听情况。有些人上来就摆长辈的谱,“尤妹子!你二伯母以前再怎么对你不好那也是你二伯母,我们周家村的十个里面八个姓周,那往上数三代都沾亲带故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做事不能这么没得分寸的呀!赶快去警察局…去把那个案子,撤掉!搞掉!给你妹妹和伯伯伯母道个歉!”舅妈那边倒是幸灾乐祸,她平日就看不惯二伯母,这会儿更是恨不得让她女儿牢底坐穿。暮色愈加昏沉,车流仍是拥堵。周尤应付完几通电话,已是前所未有的心累。她疲惫地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将飞行模式打开,眼不见心不烦。地铁也拥挤得不像样,周尤随着人流挤进车厢,抓住扶杆一小段,把包包挪到前面抱住。车厢人多,空气并不怎么流通,每一次呼气吸气,都能让人产生窒息的错觉。周尤脑子浑浑噩噩,踩着高跟鞋的脚后跟已经酸痛得有些麻木。地铁呼啸行进间,她从玻璃窗上看到自己半透明的、疲惫的身影,眼里好像没有什么光彩。出神片刻,周尤又无意识地跟着人流下车。直到刷卡离开地铁口,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坐过了两站。想要回头重新坐车,却刚好听地铁广播里报:“各位乘客请注意,星城地铁提醒您,今晚星江岛燃放‘流绪微梦’主题音乐焰火,地铁七号线开往陆园方向的列车将于19:00停止星江岛站停靠,开往安山路方向的列车将于20:00停止星江岛站停靠……”不巧,周尤下错的站,正好是星江岛站,这会儿也正好八点,她来时的那趟车最后一次停靠。星城由一条星江划出星东与星西两片区域,星江上有一座星江岛,市政府这几年非常注重城市文化建设,每个月都由政府拨款,在星江岛上举行主题烟花表演。每有主题烟花活动,星江岛都人满为患,地铁都会跳站不停靠。周尤在出口站了两分钟。可能是岛上江风阵阵,人都被吹得清醒不少,周尤忽然就有了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怎么回家,怎么应付那群亲戚,周云云的事要怎么处理……既然不是这一刻的事,那就下一刻再说好了。焰火表演八点一刻开始,周尤上岛时,已经是人挤人,她还算幸运,找到个围栏的位置站定,再不挪动。音乐主题焰火是分单元的,越往后便越是高潮,越是盛大。可江风阵阵,夜空将明亮烟火映衬得璀璨夺目,江水中凌凌波光闪耀,也倒映着这场光影交织的盛宴。周尤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思考,只静静欣赏眼前的瑰丽梦境。忽然有人拍拍她肩,提醒,“小姐,是不是你的东西掉了。”周尤回头,又看地下,“谢谢,是我的东西……”人挤着人,有人一脚就踩在她的粉底盒上,周尤边喊“让让”边艰难地回身弯腰。捡起地上身份证的时候,她心头忽地巨跳——下意识去看包包,拉链没开,她扯开拉链,却发现底部有一条完整又狭长的裂缝,将包包翻过来,她才发现包底被人用锋利小刀划开了。有人注意到她这边的异常状况,给她稍让空间。有人却不察。左右拥挤推搡,周尤趔趄,脚后跟踩在木梳上,又崴了崴。她忍着忽然上涌的剧痛,蹲身继续捡。员工证、u盘、钥匙,当她去拿口红的时候,有尖细高跟往后退,来不及防备就在她手上踩了一脚。仅是一脚,那种尖锐疼痛就应和着崴脚的伤一同发作,周尤感觉自己眼前闪过阵阵白光,额角渗开细密汗珠。她只低低痛呼一声,踩人的女生反应比她还大。那女生和男朋友一起来看烟花,闹了矛盾,心头正是一股子火憋憋闷闷。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让她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她回头,见周尤蹲在地上捡东西,就不假思索骂了句,“神经病啊!这么多人还蹲在这占地方!”之前提醒周尤掉了东西的男生看不过眼,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说了句,“小妹,是你踩了人家的手嘞。”“是有小偷吧,这姑娘包包都被划开了,还不把你包包背到前面来。”“什么素质,踩了人还这么嚣张。”“刚刚就听她和男朋友吵架,太泼妇了。”周围的人低声讨论开来,还有一些热心阿姨看到周尤惨白着脸的样子,招呼大家站开一点,别再踩着了人,也多注意自己包包。那女生这才发现自己踩了周尤的手,她心里本就有火,又听到有人讨论她没素质,虽然理亏,可也拉不下脸道歉。远远见她男朋友找过来,她脚一跺,就气冲冲地想要离开。女生急着摆脱目前尴尬境地,不妨前头有人逆着密集人群朝这边走来。“让开!让开!”她气急败坏地边喊边往前挤,可忽然有人搭上她肩,往后推了她一把。那力道并不大,可她自己本来就急,穿着高跟,没站太稳,被推搡得往后退几步,刚好退到周尤身边。还没等她缓神,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冷漠的、不容置喙的命令:“道歉。”人群为江彻让道。周尤半蹲着,只见眼前缓慢出现一双棕色longgbrogues。这种鞋款介于正式与休闲之间,她平日因工作需要翻阅时尚杂志时,见过很多次,现实生活中她也见过好几次——江彻和陈星宇都穿过。走到周尤面前,江彻瞥了那女生一眼,又半蹲下身。他微微垂眼,握住周尤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