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帝降下诏令,由各地的锦衣卫千户所和百户所组织一批久试不第的老童生、老秀才在各处酒肆茶馆负责向百姓宣读朝廷政令后;这京畿城镇的各家酒肆茶馆每日间就多了这么一个“保留节目”。
一开始,百姓对这件事还是很抵触的;毕竟,任谁饮酒喝茶的时候,总有那么几双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总是叫人不舒服的。
可几场讲下来,百姓们惊奇的发现,只要你不是作了大死公开骂皇帝和宣称造反,剩下的不管你说什么,那都是孙猴子拔毫毛—随便喷。
这么一来,不仅百姓们高兴了,这各家酒肆茶馆的掌柜们也是欢喜得紧。
一来,以往各家的说书人和讲读人每日里翻来覆去也讲那几册子话本来供人消遣,这日子久了难免叫人无趣。可眼下,这群讲读人那是什么都敢讲,什么都敢说,不仅有朝廷里的大事,还有本地士绅那听起来就让人痒痒的各类花边。
二来,皇帝老子说了,各家讲读人都要直白叙事,也就是用大白话来和百姓们讲解朝廷政令和一系列风俗见闻;这么一来,百姓们听得懂,也乐意听,更是喜欢议论上一番。
有那好事的也曾偷看过讲读人手里的小本本,上面的每句大白话那都是标好了句逗,分好了断句的;这样一来,任哪个也不敢当众曲解朝廷的政令来讲给百姓。
三来,在这些老童生和老秀才们看来,自己那是吃着皇粮、领着朝廷俸禄的,在各个衙门里都是挂了号的“编制人员”,对这份活计也都显得格外热心。
这不,今天这申时刚到,京城的一处酒肆里就来了一位讲读人坐到了大堂正中,把手里的小册子平铺到桌案上,就开始了自己每日间的“工作”。
“大明皇帝陛下在前天的朝会上说,孙传庭这个三边行军大都督在西北干得不错,不但发动百姓兴修了水利、清理了河道,还把土豆和番薯这两样东西种的有模有样;可西北的老百姓总不能饿着肚子给朝廷干活,朝廷要拿出钱来从江南给西北的百姓买上一批粮食送过去。谁敢在这里面伸手,叫朕的百姓饿了肚子,朕就替百姓们砍了他的脑袋当球踢。”
“皇帝陛下今天见了户部郭尚书,命户部在西北与河北各省兴建五百所常平仓,又叫内官监用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去江南收购粮食;陛下说了,朕可以不住这么大的房子,但百姓们不能饿着肚子。”
“陛下还说,东厂和锦衣卫是替百姓们看着官老爷们的,现在大明各地收成都不好,百姓们的日子不好过,厂卫也不能闲着,要撒出人到广东和福建,‘鼓励’商人们把安南、南掌那几个盛产稻米地方的粮食运回大明来卖,朝廷一分钱的关税也不收;要是能自己运到常平仓,内官监还会补贴运费……”
“好!皇帝老子说得好啊!这帮贪官污吏就是该杀!也就皇帝老子整日里惦记着俺们这些平头百姓,这抄家得来的银子可不都拿出来买粮食去了!”
刚读了几条政令,底下就有一名酒客高声叫起好来,那讲读人早就见怪不怪,也就暂时先停了下来。
另一酒客端着酒碗,红着一张脸说道:“啧啧!依着俺说,这些贪官的家眷都砍了也是可惜,左右朝廷需要人手去辽东修路筑城,还不如赏下一碗糙米,叫他们替皇爷干些活去!”
这时,那酒客旁边的同伴不满道:“别胡咧咧,你就不能先听下去!”
堂上的讲读人见有人出来维持秩序,笑了一下继续念道:“经查实,苏州府太仓州书生张溥、张采等人蛊惑上千士子烧毁府衙,又趁乱劫掠太仓、苏州、南京周边富户三十七家,并且私下密谋,要用所劫财货当做军资,勾结沿海的海盗和倭寇自立为王,张溥等人还说,事成之后要把朝廷征上来的商税从百姓手里再抢回来。”
“皇帝陛下知道这个消息,被气得一天没吃下去饭,说张溥这些畜生狗胆包了天,这朝廷不征商税,难不成还要落在百姓头上;朝廷从来都没亏待这些士子,他们竟被猪油蒙了心,还要勾结倭寇祸害朕的百姓,实在是该死……”
“轰!”
“他娘的!这帮读书人的脑子坏了吗?竟然想着勾结倭寇来祸害俺们!”
“去他妈的!老子看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整日里就知道算计俺们这群苦哈哈!”
“卧槽他张溥的老娘!这厮倒是好算计,抢了这么一群富户,到头来却还是惦记俺们兜里的那点铜子儿!”
听到这条重磅的消息,堂下的一众酒客直接就炸开了锅,对讲读人直接念出的那个“猪”字,大家倒是直接选择了过滤,毕竟,这话是皇帝自己说的,又大大方方白纸黑字写了上去,任谁也没去挑这个毛病。
就这样,张溥等人的被抓,就像平静的湖面被人丢下了一颗小石子,虽然砸出了一阵涟漪,却几乎在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即便这平静的湖面之下波涛汹涌,却终是没能泛起更大的浪花。
而要说张溥等人的事放在以往,朝廷里怎么也会冒出一批不怕死的言官,站出来与皇帝争上一争;毕竟,这张溥等人打着的可是“为民请愿”的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