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惊呼尖叫,禁卫军的兵器拖在地上的声音非常刺耳,皇上和凤璘都扑到她身边,凤璘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眼泪滴落在她的脸上,月筝没有看他,只盯着那纷纷落下的眼泪,太近了,就好像她茫然地瞪着眼寻觅着什么一般。她想用手去接,她穷尽一生挚爱,换来的不过是这几滴眼泪。手不能动,他的泪便全数滴落在她的脸上。&ldo;凤璘……&rdo;她半阖着眼。曾经,她非常渺茫的盼望,他会在最后一刻后悔,在最后一刻放弃。他没有。虽然希望那么渺小,失望却来得这么强烈,终于彻底的绝望了。她始终是个不该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ldo;你说!&rdo;凤璘呼吸急促,比起平静的月筝,中箭的好像是他。&ldo;凤璘,护驾!保护好圣上!&rdo;她说。凤璘,她已经用尽她的生命做完一切可以为他做的事,说了最后一句她应该说的台词。她没有流泪,在她的血流干之前,眼泪已经流干了。她完全合上了眼睛,陷入了纯粹的黑暗。这一生,她不遗憾。她爱一个人,爱的彻底,爱的毫无瑕疵。她可以含笑而去,去到黄泉的最深角落,她也无愧无悔,她曾经这样爱过一个人,也很好。凤璘,他样样计划的天衣无缝,得到杜将军的支持,边关还有月阙带领着他的亲军,就算杜家反悔,那也是他最后的凭借,他会赢得万无一失。然后,他和丝雨就可以幸福和乐的过一生了,实现她想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希冀。朝夕相守,还有……一大堆皇子公主。凤璘,你算错了一样。就算他雕刻了再多的晶莲,紫色萤火再怎么穿透阴阳,她……也不会来见他,永远也不来!这一生这样爱过就好了,下一辈子,就让她幸福而平淡的生活,遇见一个对她好的男人,生儿育女,碌碌终生。眼角似乎有些氤氲,始终……聚集不成一滴泪珠。恍若一梦黑暗,寒冷,安静。月筝觉得口渴,但她没有出声唤人,她死了么?缓缓睁开眼,幽暗的四周笼罩着荧光点点,是紫晶莲。她苦涩一笑……她的魂魄还是不忍散去么?呼吸一重,胸口就疼得厉害,意识也恢复得更加清晰。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萤火看清这是一间阔大的石室,没有窗,应该是在地下。她……没死成。她又转动着眼珠,打量这死寂幽冷的房间,没死‐‐就要如此阴暗的活么?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从极长的甬道里走来,微有回音。来人拿了盏烛台,转过石室门口的屏风晃得月筝有些睁不开眼,隐约中看清是香兰,她把烛台放在桌上,石室很大,烛火和荧光只能照亮附近一片,但她还是轻车熟路地走到角落里端来一盆水。看来一直是香兰在照顾她。香兰走进床边,猛然发现月筝睁着眼睛,吓了一跳,手里的铜盆哐当跌翻在地,水打湿了地面的青砖。&ldo;小姐?&rdo;她试探地喊了一声,&ldo;醒了?&rdo;月筝点了点头。香兰有些惊喜,走到床边来细看月筝,眼泪也突然涌了出来,从抽抽噎噎到泣不成声。月筝苦笑,她还没哭,&ldo;给我倒杯水。&rdo;香兰听了,连忙跳起身去倒水,还哽咽不住。月筝喝了水,舒服了很多,香兰的情绪也恢复了一些,又打了盆水来给她擦身,竟然是很温热的泉水,有淡淡的硫磺味道。&ldo;已经过了几天?&rdo;月筝淡漠地问,以她伤口的恢复情况,她应该昏迷了不短的时日。&ldo;十二天了。&rdo;香兰说起就有些忿然,&ldo;伤口早就无碍了,要不是给你吃了龟息丸,早就该醒过来了!担心死我了,生怕……&rdo;觉得不吉利,香兰没有继续说下去。十二天……月筝闭上眼,&ldo;我爹娘知道我还活着么?&rdo;&ldo;不知道。&rdo;香兰皱眉,&ldo;他登基前就送老爷夫人去少爷那儿了,大概是不愿意让他们看见……&rdo;香兰又谨慎地缩住口,她执意不愿称呼凤璘为皇上,说起&ldo;他&rdo;来也满腔怨愤。月筝深吸了口气,伤处因而又刺痛……不愿意让她爹娘看见女儿&ldo;尸骨未寒&rdo;他就迎娶了杜丝雨吧,她猜到了,却不恨他。就好像她在敌营中苦等,他没来救她一样,她理解他。比那个时候更加淡然,因为这次她没留存半点希望。为了安抚拉拢杜家,他必须要尽快迎娶杜丝雨的。&ldo;登基……&rdo;她皱眉,有些意外,&ldo;好快。&rdo;她微微感慨,死去又活来的这十二天,外面已经换了天下。&ldo;碰运气而已。&rdo;香兰不服气,&ldo;太子也是犯傻,龙座都坐上一半了,急什么?!&rdo;月筝听了一笑,果然,&ldo;刺杀&rdo;是个永远的秘密了,连香兰也不知道内情。或许有一天,他会杀她灭口,或许这一天……来得很快。&ldo;太子阴谋败露,皇上十分震怒,召集群臣要废黜太子,结果怒气攻心在殿上晕倒。皇后娘娘走投无路,只能希望儿子尽快登上龙椅,竟然在皇上的膳食里投毒。皇上被御医救回来,气得立刻下诏赐死了皇后,把太子贬为庶人发配西海,还立了那个人当太子。没两天皇上也薨了,那个人就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龙椅还没坐热乎就把杜家小姐娶进宫去了。&rdo;香兰说着,又一阵恨,当初隐瞒小姐还活着,就是为了明媒正娶杜家小姐吗?月筝望着密室的屋顶,默默听着香兰说话,帝王之家,亲情爱情……都菲薄可笑。顺乾帝一生对孙皇后,虽说不上专宠如一,也基本予取予求,朝中宫内对孙皇后的种种动作都隐忍纵容,对凤珣百般偏爱,明知他并非上选仍竭力扶持呵护。即便如此……还是死在爱儿爱妻手中。孙皇后对顺乾帝的夫妻之情本应深厚真挚,她却为了儿子毒杀了丈夫。杀父的毒计凤珣想不出来,可他却默认了母亲的行径,到底也算半个凶手。凤璘最后,真逼得孙皇后和凤珣弑君篡位,他自己却不动刀兵地达成了目的。以凤璘的心机,孙皇后的毒药是不可能在他防范周密的情况下送到顺乾帝嘴里的。毒药的药量把握的太微妙了,没有立刻死,却还是死了。孙皇后是张牙舞爪的螳螂,凤璘是不动声色的黄雀。他们……都能为达成目的不惜杀死至亲的人。她向这样的人乞求爱情,只能落得如今的黯然收场。甬道尽头又传出机关开启的声响,香兰听了,撇了撇嘴,&ldo;一说就到。&rdo;脚步声……很熟悉,转过屏风的人,却那么陌生。月筝平静地看着他,或许是知道他已经成为天下之主,她觉得他俊美的面庞疏离孤高,即便只是穿着便服,也有一种无法靠近的冷漠。他走进烛火的光亮里来,她还是直直地盯着他看,这真是那个与她有过那么多哀怨痴缠的男人?她都有些认不出。&ldo;筝儿。&rdo;凤璘快走几步拉起她的手,他不喜欢她这样看他,无悲无喜,空空荡荡,看得他的心也陷入无可攀援的空虚里去,他抓紧她的手,纤细柔软,她的温热让他心安。她不答,还是那么凝神地看他,他有好多话,却还是沉着脸先遣走香兰:&ldo;去给筝儿弄些粥来,她还不能吃饭。&rdo;香兰不屑地掀了掀嘴角,头也不回地走了。&ldo;筝儿。&rdo;他坐上床沿,轻轻抱她入怀,她没有挣扎,娇软的身子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他才真正有了失而复得的喜悦。&ldo;给我些时间。&rdo;她毫无反应,凤璘松了手臂,低头看她的神情,&ldo;还怪我?我……&rdo;&ldo;我不怪你。&rdo;她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解释,他要说的她都明白,却实在不想听。&ldo;筝儿……&rdo;凤璘皱眉,被她这样一说,竟然不知怎么接口。她抬起眼,长睫的阴影闪闪烁烁遮住了水亮的眼瞳,&ldo;你打算怎么处置我?&rdo;凤璘沉默,如果她怨恨,他可以解释,如果她哭闹,他可以娇宠,可她这么平平淡淡地看着他,这样问,他的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为沉默。她也不催促,静静地等。他的心越来越沉,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他垂下眼,&ldo;自由,我现在无法给你,后位,我现在也无法给你,我……&rdo;他自嘲且自鄙地笑了笑,&ldo;什么都给不了你。&rdo;再多解释,再多借口,这些……就是事实。&ldo;筝儿,&rdo;他看着她,有些绝望,&ldo;你还能相信,我对你的心么?&rdo;他又苦笑了,这话问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夺走了她的一切,而且全给了另外一个女人,他要如何让她相信,他还爱她?月筝侧过头去看那些紫色的晶莲,&ldo;你该让我死的,这样你记忆里的原月筝一直爱你。&rdo;凤璘的身子剧烈地一抖,沉默了一会儿,他又用惯常的语调冷漠、坚定、不容置疑地说:&ldo;给我时间,属于你的我都会给你,属于我的,你也都给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