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怎么了?&rdo;我已经猜出他要说的事情了,却明知故问,以便思索对策,我对这位科长漾起一种反感,你怎么好在一个客人面前来核查自己部下的隐私呢?为什么把客人推到揭秘的尴尬境地呢?
&ldo;那一夜他既不在卫生队也没有回支队部来,&rdo;张科长面呈为难之状。&ldo;他又跟那个越南姑娘幽会去了,作家同志,你知道,这是党纪军纪所不能容的,我之所以来向你报告这件事,是想请你开导开导他,免得他犯严重错误,本来……不想麻烦你,后来想想,也许你最合适。
&ldo;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rdo;我有些明知故问。
张科长简述了乔文亚和黎氏娟的接触经过。基本上和苏军医所说相符,只是更详细一些。
&ldo;你以为我跟他谈的效果会好一些吗?&rdo;
&ldo;是的!&rdo;张科长恳切地说,&ldo;他是我们科的干事,来越南后就调到友谊办公室工作。从公心说;我爱护他。希望他不要犯严重错误,有损五个伟大代表的形象;从私心说,我不希望我们宣传科出个大事故。我私下警告他几次,近乎无效。如果采取激烈方式,必然造成公开化。他是大学生,文化水平高,我说不服他。你来之后,他对你怀有景仰之情,我想,他会信服你的。……&rdo;
&ldo;这是一个难题,&rdo;我沉思了一下,然后爽快地答应说,&ldo;我可以跟他谈谈,如果方便的话,请他晚上就来。……&rdo;
乔文亚喊了声报告来见我时,似乎带着一种激越的情绪,没有我预想的那种烦乱和苦恼之态。显然,张科长已经告诉他这次谈话的主题,我已经为他备好了茶水和水果,以便消除谈话的紧张气氛,其实,这种紧张状态并没有出现:
&ldo;黎老师,这事即使你不找我,我也会主动找你来谈的!作为军人来说,我自然知道我和阿娟的爱情是违反军纪的,我也知道悲剧的结局在等待着我们,但我不后悔,也不害怕,因为我已经拥有了人世间最纯洁、最优美的爱情。我也知道,卫护和保持这种爱情,既需要勇气,也需要牺牲。……&ldo;
乔文亚竟然首先向我发动了攻势,我尚未从国内文革气氛中完全摆脱出来,陡然听到了这样坦直的强烈的爱情表白,惊诧不已。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说。
&ldo;黎老师,你一到支队来,我就想找你谈这个问题,因为,只有作家,才能理解人生的真谛,才能懂得什么叫崇高的爱情,什么叫抓住幸福!……&rdo;
&ldo;抓住幸福?&rdo;我疑惑地问,&ldo;这个&lso;抓住&rdo;是什么意思?&rdo;
&ldo;人生,真正的幸福是不多的,当它在你生活的激流里出现的时候,你不抓住,它在瞬间就流逝了,你将后悔终生。……&rdo;
&ldo;这么说,你和黎氏娟的爱情是你抓住不放的人生幸福了?!&rdo;
&ldo;正是这样,&rdo;乔文亚对这种严重的错误竟然毫无愧悔之意,自然也就没有改过之心,&ldo;我想,黎老师一定会理解我。……&rdo;
&ldo;我不理解!&rdo;我用一种反击的口吻严肃地说,&ldo;我倒觉得你是抓住了痛苦,因为这种异国之恋本身就是一种悲剧,你是军人,又是共产党员,那就更为严重,我对&ldo;抓住&rso;是这样理解的:&lso;抓住&rso;属于你的;摒弃不属于你的。&rdo;我看他想反驳我,立即补充了一句:&ldo;不被军纪和国法允许的,即使你&lso;抓住&rso;也应该及早放弃。……即使你和阿娟已经海誓山盟而且真心相爱,那也要想想后果。……&rdo;
乔文亚悲叹了一声,显然,他对我的态度表示遗憾。本来,他是想在我这里得到道义上的支持和精神上的庇护的。
&ldo;黎老师,咱们可能陷入一个很普通的甚至很稚气的争辩里去了,你讲的是&lso;理智&rso;,我讲的是&lso;感情&rso;。你的结论自然是正确的‐‐感情必须屈从于理智。可是,世上的事情往往是理智服从了感情。甚至连伟大人物都不可避免。……而且理智和感情就能分得那么清吗?……譬如说,你想去奠边府,明明有很多困难,甚至还有危险,从理智上,你可以不去;从感情上,你总想去,你到底去还是不去?&rdo;
我微微笑了,这的确是个很奇妙的问题,他使我产生了无穷的联想。小到家事,大到国策,感情用事和一意孤行的例证比比皆是,不胜枚举,而且感情和理智既是矛盾的,也是统一的。
电灯忽闪了几下,突然灭了,我们被告知柴油发电机出了毛病,需要修理,乔文亚问我要不要点上蜡烛,我说:
&ldo;算啦,摸黑谈话也许更好,咱们不作抽象的辩论,还是谈谈你和阿娟的事怎么发生的吧!&rdo;
&ldo;一见钟情!&rdo;乔文亚不加思索地说,&ldo;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去卫生队路过的那个高机连阵地上。她带着她的民兵小组给阵地上的战士们送水、送弹药。那时我正在阵地上,我们两人的目光互相望了一眼,就无法分开了,我不是文学家,我没法描述当时的情景,我想,那时的痴迷之状一定非常好笑,我想,世上还没有一个姑娘给我这样大的心灵的震撼,我希望你能在访问黎东辉时见到她,我用越语向她先致问候,她倒用汉语和我说起话来,她说,她曾在友谊办公室看见过我,那时,我正在低头写字,没有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