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元容的身影后,谢怀安竟是莫名地松了口气,既然他来了,西燕君主总会被转移开一些注意力,说不准就不用挂津渡了。
往常见他时,他一向是披着狐裘或大氅,哪怕是炎炎夏日,他也总是比常人要穿得更多。
可今日不知是不是来得太过匆忙,元容身上只着单衣,鬓后的青丝被秋风吹得微微凌乱,那张俊美如玉的脸庞显出些病态的苍白。
元容这般焦急失态,大抵是因为看到了那只属于顾休休的指戒吧?
顾休休在安排计划的时候,并没有提过让人去通知元容,元容该是对此毫不知情——至少在谢怀安看来是如此。
毕竟元容所居的驿站附近都有西燕君主的眼线,先不说冒险去找元容会有多大风险,谢怀安、顾休休、津渡、顾怀瑜,他们一共四个人,各有各的任务,哪有多余的人手再赶去通知元容此事?
思及至此,不知为何,谢怀安忽然就有些想知道,元容在并不知情真相的情况下,到底能为顾休休做到什么样的地步了。
瞧见元容来了,西燕君主却视若无睹,只是有些不快地瞥了一眼谢怀安:“你没听见朕的命令吗?”
谢怀安回过神来,怔了一下——他还以为西燕君主会因为元容的到来,暂且遗忘掉让他把津渡挂在铁钩上的事情。
没想到西燕君主如此执着,看到元容的身影,仍不忘让他挂人。
谢怀安自然不能违背西燕君主的命令,但凡是帝王,不论性情如何,残暴还是仁政,他们都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多疑。
他好不容易才让西燕君主相信自己,怎可能半途而废,暴露身份将自己置于险境?
顾休休早在推断出西燕君主会在蛇窟面见元容时,便提出过津渡在蛇窟里,可能会面临被扔进蛇窟的风险。
对此,津渡似乎并不在意,一口便答应了下来。而顾休休更像是猜到了津渡会答应似的,神色毫不意外。
当时谢怀安也没把这当做一回事,他以为蛇窟只不过是一处地名,至多养个十几条蛇,便是津渡真的被扔进去,只要反应快些,也不至于被蛇咬死。
他哪知道,西燕君主会在蛇窟里养上千条种类不同的毒蛇,这别说是人掉下去,便是神仙进了这蛇窟,也很难完好无损的爬上来吧?
谢怀安只是短暂地迟疑了一瞬,便决定按照西燕君主所言的那般,将津渡挂到铁钩上去。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西燕君主就在那里盯着他,总之是津渡自己答应要帮顾休休,他不过是按照计划行事罢了。
谢怀安拉住的一旁轮轴,将铁链子往下降了下来,他听见元容略显低哑的嗓音:“别动她——”
虽然声线很低,却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愤怒和结霜似的寒意。见元容从门口冲了过来,西燕君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元容,你总是喜欢挑战朕的底线……”
他笑声一顿,倚在地洞旁的石栅栏上,托着腮,嗓音温柔的近乎诡异:“若是再往前走一步,朕就只好将她扔下去喂蛇了。”
元容的脚步倏忽顿住,他的喜怒一向不形于色,此刻的情绪却都显露在了面上,似是将要喷涌而出的火山熔浆,那沸腾高燃着的怒意在胸腔内烧滚着。
与之相处了年,他最是清楚西燕君主的性子,于一个人格扭曲的疯子而言,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底线,西燕君主并不是威胁他,而是真的会这样做。
他不得不停住脚步,眼睁睁看着那对面顶着谢怀安容貌的男人,将满脸是血,耷拉着脑袋昏迷不醒的顾休休挂在铁钩上。
同时顶着两道炙热的目光,谢怀安头一次感觉到压力山大,按照他对于西燕君主残暴程度的理解,挂在铁钩上,大抵是用铁钩穿透津渡的手掌或是肩胛骨,才能让西燕君主满意。
饶是谢怀安并不是什么好人,下手之前还是不禁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做到那般地步,只是用铁钩勾住了津渡后腰上的腰带。
但凡将津渡换作另一个身份低微些的人,他都不会这般犹豫不决,可津渡毕竟是苗疆王的第子,又素来有高僧佛子之称,受苗疆百姓爱戴。
若是津渡被扔进蛇窟,那是津渡与顾休休一早就商议好的,就算津渡死在蛇窟里,也跟他谢怀安没有关系。
可亲手去伤害津渡的事情,他和津渡却没有提前商议过,若只是为了不让西燕君主起疑,便擅自做主用铁钩穿过津渡的手掌或肩胛骨,难免津渡不会因此怪罪于他。
谢怀安背后是一整个陈郡谢氏的家族,才不会为了救骠骑将军,便做这种落人口实,容易得罪人的事情。
甚至他还趁着西燕君主与元容对视的那一瞬间,偷偷将那腰带系成了死结,以防不够结实,挂在钩子上会突然掉下去。
尽管谢怀安做的并不明显,西燕君主却像是背后长眼了似的,忽然扭过头,看向他:“你今日尤为心慈手软啊,二国师。”
那嗓音慢悠悠的,带着一丝玩味和戏谑,明明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却让谢怀安觉得毛骨悚然,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