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毅眉头一皱,攥紧了拳头,吩咐道:“速找张果来!”……梅振衣将公主送回驿馆,又和芜州刺史交代几句,告辞出门准备回到城上,王那相意外退兵他也不知其中有什么玄机,还是要找梅毅再研究一番。他还没有走到西门,就听见远处轰隆隆一阵响,震的地面都在发颤。怎么回事,难道是地震了?不对,这分明是马蹄声,听声音竟然是大队人马冲出西门去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赶紧登上西门,却发现是张果手持令旗站在那里,再看城外,一股烟尘扬起,烟尘前方是一道黑色的洪流,竟然有一队重骑兵冲向了青漪江的方向。梅振衣惊问道:“张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城中哪来的重骑兵,毅叔哪里去了?”张果递给他一封信:“这是程玄鹄写来的,梅毅接信之后,远望彭泽援军已到,率军出城接应去了,那一队重骑,是他这些日子临时操练成军的。……”梅振衣登城时,水师与王那相的军阵已经接战,前面几艘战船中箭起火,水军弃船登岸却在浅滩之上遭遇盾阵与长矛手的狙杀,乱成一团。程玄鹄在后面的大楼船上以旗语传令,约束水军不要混乱,以弩箭对射掩护,组织小船向岸上冲锋。离着三里多远,就能看见火光与浓烟。看见这封信,再遥望远处听着张果的解释,梅振衣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至于那队重骑,确实是梅毅临时操练的,芜州守备军缺乏操练战力不强,无法与军阵进行野战,但其中也有少数人是擅长骑射的,守城乡勇中也有一些人曾服过兵役上过战场,能够骑马冲杀。梅毅这些日子挑来挑去,加上梅氏六兄弟在内勉强挑出了一百八十名壮士。一百八十匹战马勉强能凑够,城中最不缺的就是重装铠甲,宁国县军械库已经搬来了,缺的是训练有素的骑兵。梅毅自己曾经说过,只要给他八百训练有素的铁骑,他就能出城冲溃王那相的大阵。但现在他只有一百八十人,而且谈不上训练有素只是仓促成军,情急之下也只能冲出城去了。梅振衣一把拉住张果:“张老,你怎么不拦着他?”张果:“程玄鹄冒险来援身陷险境,怎可见死不救?”梅振衣:“我不是说这个,你知道梅毅现在失去了一身神功,又身为主帅,这么做太危险了!”张果:“梅毅说了,经此一战,不论是胜是败,王那相必再无攻城之力,芜州有没有他这位主帅都无所谓了。……梅毅还说了,他经历过的战阵无数,麾下骑兵也不可能都像他那样有一身神功,不也是上马冲杀吗?现在他还身强力壮有一身武艺,当然可以出城攻杀,就当自己与其他人一般没有一身神功罢!”梅振衣转身就要下城,张果一伸手袖中飞出几条树藤把他捆住,歉然道:“少爷,得罪了!梅毅留老奴在此,就是要看住少爷,不要你像他那样亲身涉险。老奴今天对不住了,只要能让你不出城,事后怎么责罚都行!”梅振衣一跺脚:“张老,你不必捆我,昨天在翠亭庵施法,几乎神气耗尽,这一个月也运用不了任何神通法术,就算我想出城也帮不了他。”梅振衣与张果在城上说话的时候,梅毅已率领一百八十名重骑冲进了敌营,三里多路对于骑兵来说很短,杀得王那相措手不及。王那相虽然看不起芜州城的守军,但也没有完全轻视,他留了二百轻骑兵在阵形后面警戒芜州城方向,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支凶猛的铁甲重骑冲出。梅毅挥舞长槊冲在最前面,梅氏六兄弟在左右紧随,身后的骑兵队如一股铁甲洪流,没有和这些骑兵纠缠,撞开十余骑直接冲了过去。这一队重骑不可能与五千叛军全面做战,但如果只选择一个方向全力冲杀的话,还是可以穿透敌阵的。梅毅很聪明,没有直接从大阵后面插入,那样的话重骑兵穿透敌阵将会陷入江边浅滩。他在前面领骑兜了个圈子,沿敌阵盾墙后横插了进去,沿着盾墙与箭楼之间直线猛冲。重骑兵冲进步卒与弓箭手的阵势中,会是什么结果?那就是一片践踏!梅毅对手下骑兵没有别的要求,就是要他们仗着身披重铠不畏寻常刀箭,外围舞槊掩护,其他人收紧队形跟着前面狂奔射箭就行。所过之处先撞翻箭楼,或以火箭点燃,城中早就备了火箭要对付攻城栈桥的,现在也被带出来了。这一次冲阵,沿着盾墙后侧整个穿透了王那相的大阵,敌军折损近五百人,十八座箭楼撞倒了十三座,其余五座也燃起了火。一百八十名重骑折损近半,其中大部分人是撞到箭楼上落马,身披重铠起身不便。这不应该是通常情况下的战果,但梅毅已经相当满意,因为此时彭泽水师已经冲上来了,更重要的是,王那相军阵前锋已经被冲溃。彭泽水师行在江中,突然在江面狭窄之处遇到了伏击,岸边箭楼之上火箭如雨,有不少船帆都烧着了,大船上弩手对射不占优势,小舟冲锋登岸,又遇上了一排盾墙与密密麻麻的长矛,战事胶着在浅滩上非常被动。就在这时,这江南水网纵横之乡,怎么突然杀出一支铁甲重骑兵来?人数不多却非常强悍,冲入敌阵如虎入狼群,河滩前的盾墙倒了一大片一下子就乱了,高高的箭楼也接连轰然倒地。这可是个天赐的良机,大船纷纷趁机靠岸,船楼上弩箭齐发,刀盾兵跳下船,挥舞长刀结成阵势冲了过来。河岸上的战局已经扭转,而对方的骑兵也包抄过来,梅毅舞槊大喝一声,领着手下不足百余重骑回马冲向对方的骑兵,又是一番惨烈的厮杀。梅毅马踏槊挑,也不知掀翻了多少敌人,突然发现眼前一空,原来又一次冲透了敌阵。他喝令一声兜了个圈子拨马回旋,身后还剩下六十余骑,却发现已经不必再动手了——敌军已败。王那相的中军旗已经倒了,河滩上传来漫天喊杀声,水师刀盾兵冲上岸,大型战船沿河一字排开,弩箭如雨射落,叛军的沿河防线早已不复存在,敌阵已溃叛军正在四散逃窜。朝东望去,约两、三百残骑已经逃离了战场,应该是王那相见势不妙带着亲兵逃命去了。梅毅大喝一声:“放下刀枪者免死!”这声喝如一声霹雳惊雷,震彻整个战场,不远处有两名逃窜的骑兵跨下马蹄一软竟然摔了下来。战场上瞬间安静了片刻,然后就听见附近丁零咣当一片响,有不少人刀枪脱手,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主动扔掉的。梅毅忽然发现,附近的人都在看着他,不论是敌军还是友军,大家眼神都是直的,就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眼神中充满了敬畏或恐惧。这时耳边有个声音道:“梅毅将军,你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变化吗?”这是仙童清风的声音,梅毅这才突然意识到,刚才冲杀之际,不知何时一身神功已经尽复。他自己刚才没注意,但其它人可看的是清清楚楚,梅毅一马当先手中槊寒芒四射,战场上无人能挡,连人带马也不知让他挑飞了多少敌军,就连大阵中央那杆比碗口还粗的中军旗,也是被他一槊拦腰打断的。梅毅听见清风的声音,渐渐回过神来,一身杀气渐悄。他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翻身下马,将手中长槊插在地上,恭恭敬敬冲芜州城方向三拜九叩。这可是个高难度动作,古时全套重骑铠甲有上百斤,身披甲胄是行不了大礼的,然而梅毅的动作却无一丝走形之处,就听咔嚓一声,他背后的甲衣裂开了,身前的胸甲也碎了,人依然规规矩矩的磕下头去。身后的重骑兵有样学样,梅氏六兄弟率先下马,他们可不能像梅毅那般身披重铠也能叩拜,只能朝着芜州城方向抱拳行礼,紧接着六十余骑也全部下马行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主帅已经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