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伏园先生,自言他最初认识鲁迅是在绍兴初级师范学堂,那一年是宣
统三年(一九一‐年),他正在那儿念书。他说他是一个不大会和教师接近的
人-一则他不用功,所以不需要请教;二则他颇厌倦于家庭中的恭顺有礼的
生活,所以不大愿意去见师长。他和鲁迅的熟识,却是因为职务,他那时正做
着级长,常常得见学校当局。后来鲁迅辞去了校长职务,到南京转北京去了,
他也离幵了那个学校。他说:&ot;凡是和鲁迅先生商量什么事情,需要他一些助
力的,他无不热烈真诚的给你助力。他的同情总是在弱者一面,他的助力自
然更是用在弱者一面。即如他为《晨报》副刊写文字,就完全出于他要帮助一
个青年学生的我,使我能把报办好,把学术空气提倡起来。至于为人处世,他
帮忙我的地方更多。鲁迅因为太热烈,太真诚,一生碰过多少次壁。这种碰
壁的经验,发而为文章,自然全在这许多作品里;发而为口头的议论,则我自觉非常幸运,所受到的乃至受用的,比任何经籍给我还多。我是‐个什么事
情也不会动手的人,身体又薄弱,经不起辛苦,鲁迅教我种种保卫锻炼的方
法。我们一同旅行的时候,如到陕西,到厦门,到广州,我的铺盖常常是鲁迅
替我打的。耶稣尝为门徒洗脚,我总要记起这个故事。
不过,以他们师徒之间的相契,却有着隔膜的。鲁迅追述他与《语丝》的始终,说到伏园为了他的一篇稿子的被抽而辞去《晨报》副刊的职务,说到伏园建
议办《语丝》周刊,他答应为之&ot;呐喊&ot;。后来,《语丝》办得很有成绩,伏园说了一
句刺心的话,却使鲁迅惘然了。他说:&ot;对于《晨报》的影响,我不知道,但似乎也颇受些打击,曾经和伏园来说和,伏园得意之余,忘其所了,曾以胜利者的笑容,
笑着对我说道:真好,他们竟不料踏在炸药上了!,这话对别人说是不算什么的。但对我说,却好像浇了一碗冷水,因为我立刻觉得这&ot;炸药&39;是指我而言,用思索,做文章,都不过使自己为别人的一个小纠葛而粉身碎骨,心里就一面想:&39;!曹,我竟不料被埋在地下了!&39;我于是4彷徨&39;起来。……但我的彷徨并不用许多时,因为那时还有一点读过尼采的《苏鲁支语录》的余波,从我这里只要能
挤出虽然不过是挤出文章来,就挤了去罢,从我这里只要能做出一点&39;炸药,来,就拿去做了罢,于是也就决定,还是照旧投稿了虽然对于意外的被利用,心里也耿耿了好几天。&ot;1他又说起这位《语丝》发起人的孙伏园,也不写稿了。而且有了小小的误会了。写到这儿,笔者记起了有一回和鲁迅的闲谈,我问他:孔夫子最得意相处得最好的门徒是谁?他想了一想,说:&ot;总不会是颜回。&ot;我说是子路:&ot;你看,跟着夫子跑来跑去,碰了无数的钉子的就是他。&ot;鲁迅笑了。我也不知道,谁是鲁迅的子路!
《鲁迅书简》中,提到林语堂的地方,颇不少;笔者也曾引用过鲁迅回我信中的一段话:&ot;语堂是我的老朋友,我应以朋友待之,当《人间世》还未出世,《论语》已很无聊时,曾经竭了我的诚意,写一封信,劝他放弃这玩意儿,我并不主张他去革命,拼死,只劝他译些英国文学名作,以他的英文程度,不但译本于今有用,在将来恐怕也有用的。他回我的信是说,这些事等他老了再说。这时我才悟到我的意见,在语堂看来是暮气,但我至今还自信是良言,要他于中阔有益,要他在中国存留,并非要他消灭。他能更急进,那当然很好,但我看是决不会的,我决不出难题给别人做。不过另外也无话可说了。看近来的《论语》之类,语堂在牛角尖里,虽愤愤不平,却更钻得滋滋有味,以我的微力,是拉他不出来的。&ot;2林氏最讨厌笔者引用这一段话,因为鲁迅真的把他未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