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个月过去了,明天休息一天。高春兰从厂房里走出来,暂时解脱了。半个月的劳动盼来这一天,疲倦写在脸上,纵使如此,这难得的一天休息还是让人的脸面稍微舒展开了。
明天干什么?高春兰根本顾不上去考虑明天干什么,下班后吃了饭只想好好睡一觉,睡足了再说。
她打好菜正准备吃,张小月端着饭盒走了过来。
小月姐还没坐下来就指着她的菜说:&ldo;你吃这么省?&rdo;边说边把她打的一份好菜往高春兰饭碗里夹。
&ldo;明天准备干嘛?&rdo;张小月问着。
&ldo;没什么打算,人生地不熟的,睡足了可能在周围转转吧。&rdo;
&ldo;你看过海吗?&rdo;
&ldo;没。&rdo;高春兰只在书本上看到过海。
&ldo;明天我想去海边散散心,要不我们一块儿去?&rdo;
看海!高春兰当然知道深圳靠海,但&ldo;海&rdo;这个字在她心里很遥远。来深圳这么久,她还没有心情跟余暇想到去看海。
&ldo;好啊,我还没见过海了。&rdo;
&ldo;那好,明天早上七点出发。你起得来吗?我到门口等你。&rdo;张小月找到了同伴,显得有点兴奋。
&ldo;不过你不要对深圳的海期望有多高,我们主要是去散散心。对了,你有暂住证吗?&rdo;
&ldo;有。&rdo;
&ldo;那好,明天记得带上暂住证。我们外地人不带暂住证在外面走,抓到就要罚款。&rdo;
第二天一早,高春兰、张小月上了公交车,半个小时后到了海边。
清晨,海面上的薄雾还未散去,轮船跟远山看起来朦朦胧胧。大海不像之前想象得一望无际,不知道是心情低落还是怎么的,高春兰并没有第一次见到大海的兴奋。
两人相跟着走在松软的沙滩上听着海涛。
&ldo;你看,海水浑黄浑黄的,大概是污染严重。&rdo;张小月指着打上来的波浪。
高春兰凝望着海的远处点了点头。
&ldo;春兰,你才十七八岁吧,你怎么一个人来深圳打工?&rdo;张小月盘弄着捡起的贝壳说着。
&ldo;家里经济困难,没办法。&rdo;高春兰不想多说,她又问道,&ldo;小月姐,你怎么出来打工,你出来几年了?&rdo;
&ldo;我出来□□了年。今年二十四,想起来十六岁就进厂了。这□□年没日没夜地上班,我累了,岁月的痕迹过早地爬上了面容。像你第一次叫我大姐,虽然我才二十四,我自己也没有觉得诧异,我是没有二十四岁的光彩,显老。你看我们厂里很多十四五岁的小孩子,本来该是父母呵护的年龄,可他们就出来讨生活了,独自承担风雨,他们到我这个年纪恐怕也会是一张显老的脸。哎,不说这个了,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跟你说,我今年过年回家后不再来深圳了。&rdo;
&ldo;小月姐要回家?&rdo;
&ldo;嗯,年底回家。&rdo;
&ldo;春兰,我把你当朋友,我真想把我的故事找个人说说,不说说心里不痛快。今天你就当我的听众吧,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都要塞给你。&rdo;
&ldo;好了,小月姐你尽管说,你有故事就都讲给我听听,我很好奇。&rdo;
&ldo;我家在甘肃农村,在当地算小康之家。我有个姐姐,但我们感情并不好。那个时候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实行,但农村第一个孩子要是女孩的话还可以生二胎。我爸妈把姐当掌上明珠,怀着我的时候当然希望是个男孩,但我让他们失望了。从我记事的年纪起,我姐吃得比我好,穿得比我好,有了争执总是我的错,我从小在歧视跟轻蔑中长大。这一方面摧残了我的心灵,一方面也强健了我的心灵。像我还敢一个人来深圳,我姐那点威风只能在家里使使。哎,不过说回来,要不是计划生育政策,这么多年,我爸妈也不会把没生个男孩的气发在我身上吧。&rdo;
张小月停下来一会儿回过头说道:&ldo;你不会看不起我吧?&rdo;
&ldo;怎么会了,小月姐。&rdo;
&ldo;五年前我姐出嫁,我爸妈疼爱她,把一辈子的积蓄都给她办了嫁妆。结果轮到我订婚时,他们跟我说什么也拿不出来,要不你就直接嫁过去,你自己要面子,要嫁妆的话自己去挣。于是办了订婚酒的当晚,我没跟任何人说就一个人跑出来了。&rdo;
张小月声音哽咽起来,泪水盈眶。高春兰赶忙掏出纸巾递给她。
&ldo;让你见笑了。那天下午我跟未婚夫说我父母没给我准备嫁妆,我
问他怎么办?本来以为他会安慰我,谁知道他说没有嫁妆那他家就不给聘礼。呵呵,我一听就急了,掉过头就走了。现在我问我自己爱不爱他,我想还是有点爱的,不然为什么还会想到他了?现在算起来五年过去了,五年来我每年存五千块钱,也有两万多了。你知道,两万在我们那算大钱,我要回去结婚了。&rdo;
说完,满是泪渍的脸舒展开来,像是雨过天晴,然而又马上乌云密布了。
&ldo;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是以我自己感情的深浅来推测别人,我是想着既然我会想他,他应该也会想我吧……谁知道了,说不好他早结婚了。&rdo;
张小月瞟一眼高春兰,高春兰手支着下巴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