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太天真,而是这个世界太复杂。
她又回头看向谢煊,忽然就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更顺眼了。
谢煊对上她复杂的眼神,又冷冷瞥向眼皮子都快没力气睁的楚辞南,嗤了声道:&ldo;嘴还挺硬,流这么多血还有力气逞强?&rdo;说罢又问陈大夫,&ldo;陈兄,他怎么样?&rdo;
&ldo;止了血就行,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得躺着静养,不能再动了。&rdo;
谢煊点头:&ldo;你继续处理。&rdo;说着拉起采薇的手,往外走去。
&ldo;你干吗?&rdo;采薇跟他走到门外。暮色沉沉,已经快是掌灯的时刻。
谢煊冷笑一声:&ldo;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rdo;
采薇想了想,说:&ldo;楚公子是我崇敬的文人,也是我的朋友,不管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有难,我自然是要救他的。&rdo;说着,拉着他的手,软声道,&ldo;谢煊,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放他一马,好不好?&rdo;
谢煊睨着眼看她,她一双水润乌沉的眼睛,此刻睁得很大,暮色下甚至能看潋滟的波光。这丫头虽然年纪不大,却向来是有主义的,在他面前总是跟他对着干,时不时就把他气得半死,很少服软,只有有事先求时,才会露出这种温顺的样子。
往常的事也就罢了,但这次是为了个男人,就让他很有点窝火。他冷哼一声,道:&ldo;你是不是忘了我姓谢?&rdo;
采薇道:&ldo;可我知道你跟父亲和二哥不一样,你说过自己当兵,不是为了功名,只是想守护脚下的方寸土地,你也不想看到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老百姓再跪下对不对?何况袁世凯为了登基,和日本秘密签了卖国条约,日本什么打算你还不明白?我知道你姓谢,身上还穿着新军的制服,军令难为,我也不是要你去革命跟你父亲对着干,但至少不要成为阻碍革命的刽子手。&rdo;
她其实不擅长游说别人,尤其是谢煊这种傲慢的性子,她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动摇原本的信念。但他先前既然没有抓走楚辞南,现下又带了大夫来给人瞧伤,她还是抱着很大希望的。说完,便认真看向他那双狭长的黑眸,那眸子里是常见的冷意,看不出任何想法。
谢煊就那样面无表情看着她,直到看得她有点忐忑紧张,他忽然弯唇轻笑一声,冷冽的目光柔和下来,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把:&ldo;傻不傻?我是谁?是你丈夫,你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么?小丫头片子还给我讲上道理来了?&rdo;
采薇心头顿时一口气松了下来:&ldo;我这不是怕你不帮这个忙么?&rdo;
谢煊道:&ldo;不是说过会相信我么?怎么又没点信任了?我要是真想抓荣明,先前就抓了。&rdo;
采薇咧嘴对着他笑,挽住他的手臂,跟撒娇似的晃了晃。
谢煊道:&ldo;别给我来这套,你不是喜欢跟我算账么?这账以后再跟你算。&rdo;
&ldo;没问题,三爷怎么算都行。&rdo;
不得不说,谢三爷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被她这好声好气一顿哄,想趁机树立一点威信的打算,算是彻底泡汤了。
采薇想了想,又问:&ldo;对了,之前在医院,我听二哥的口气,他还不知道荣明是谁?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rdo;
谢煊道:&ldo;我之前就觉得楚辞南有问题,暗地里查了下,前些日子拿到了点线索,但其实也不确定。刚刚不过是试探一下,没想到还真是。&rdo;
采薇:&ldo;……&rdo;
谢煊继续道:&ldo;不过我能查到,以我二哥的本事,估计也快了。&rdo;
这时门从里面咯吱一声打开,陈医生走了出来:&ldo;三少,已经处理好了。&rdo;
谢煊点头:&ldo;麻烦了。&rdo;
陈医生笑着摇头:&ldo;我们之间客气什么。&rdo;说罢目光落在采薇身上,&ldo;这是三嫂吧?闻名不如见面。&rdo;
&ldo;多谢陈医生。&rdo;采薇笑了笑,&ldo;不过我能有什么名?&rdo;
陈医生道:&ldo;自然是三少口中的名,先前他刚刚成亲那会儿,几个兄弟喝酒,我们问他三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一口一个才貌双全。&rdo;
采薇狐疑地看向谢煊。
谢煊手握拳抵在鼻下轻轻咳嗽了声:&ldo;陈兄,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rdo;
陈医生一听他这话,就明白这厮是怕被自己在老婆面前揭短,打着哈哈道:&ldo;行,那我就先告辞了,有事随时来找我。&rdo;
谢煊点头,亲自送他到前院送出了门,又才返回。
采薇已经进屋在照料楚辞南,她给他用棉花堆做了个简易的床,扶着他躺下。止了血吃了药,这会儿的楚慈南已经昏昏欲睡。
听到谢煊回来,采薇低声问:&ldo;刚刚那位医生信得过吗?&rdo;
谢煊道:&ldo;放心吧,他国外留洋回来的,虽然不参与政治,但一直支持共和。若楚辞南只是普通逃犯,我反倒不敢打包票,但知道他是革命党,陈医生肯定不会泄露出去。&rdo;
采薇对他做事还是很放心的,闻言点点头:&ldo;那就好,这处仓库有两个仓管一个听差,都是老实本分的,我同他们说楚公子是朋友,家里房子失火,来这里借住几日,应该就能糊弄过去。只不过,如今外面在搜捕他,躲在这里也只是权宜之计,得逃出上海才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