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被别人赶走?他们嫌弃我,我偏要留下来,留下来让每个人觉得不舒服。我要让他们每个人都不好过。可恨的猪!我恨林姆斯托克的每一个人,他们都觉得我又笨又丑,我要让他们看看!我要让他们看看!我要——”
那是一种孩子气的、可怜而令人同情的愤怒。
我听到房子拐角处的碎石地面传来脚步声。
“快起来,”我有些粗暴地对梅根说,“从客厅进去,到二楼浴室去,在走廊尽头。去把脸洗干净。快点。”
她笨拙地跳起来,飞快地从落地窗跳进屋里,这时乔安娜正好从拐角走过来。
“天哪,太热了。”她大叫着,然后坐在我旁边,将包在头上的帝罗尔丝巾拿下来扇风,“今天我算是好好调教了一下这双该死的粗革皮鞋,我走了几英里,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种鞋绝不该有这些花哨的洞洞,因为金雀花的刺会钻进去。还有,杰里,我觉得我们该养条狗。”
“我也这么觉得。另外,梅根过来和咱们一起吃午饭。”
“是吗?好啊。”
“你喜欢她吗?”我问。
“我觉得她是个被掉包的孩子。”乔安娜说,“你知道的,就是仙女拿走了孩子,然后放了一个在门口的台阶上。遇到一个掉包儿真是有趣。哦,我必须去洗一洗。”
“等等,”我说,“梅根在洗呢。”
“哦,她总是带着一腿的泥巴,对吗?”
乔安娜拿出镜子,认真盯着自己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我想我不太喜欢这个唇膏的颜色。”过了一会儿,她宣布道。
梅根又从落地窗里出来了,她看起来十分平静,而且干净了不少,丝毫不见刚才那通发泄的残影。她怀疑地看着乔安娜。
“嗨,”乔安娜打了声招呼,眼睛却还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脸,“你来吃午饭我很开心。天哪,我的鼻子上长了个斑。我必须做点儿什么。雀斑可不能马虎,它会让我看起来像苏格兰人。”
这时帕特里奇走过来,冷冷地说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走吧。”乔安娜说着站起身,“我饿死了。”
她挽着梅根的胳膊,两人一起走进屋子。
第五章
1
我发现这故事有个遗漏。那就是到目前为止,我很少提及邓恩·卡尔斯罗普夫人,当然还有迦勒·邓恩·卡尔斯罗普牧师。
要说明的是,牧师和他妻子都不是寻常人物。邓恩·卡尔斯罗普算是我遇到过的最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他整日待在书房,沉浸在书中,研究他所精通的早期教堂历史。而邓恩·卡尔斯罗普夫人则恰好相反,到处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我刻意忽略,这么晚才提她,是因为自打认识开始我就有点怕她。她是个有个性且无所不知的女人。她不算是典型的牧师之妻——不过当我写下这句时,不禁自问,我又有多了解牧师之妻呢?
我唯一有印象的牧师之妻是个很难形容的安静女人,全心全意地追随她那布道很有一套的强壮丈夫。她几乎不开口,话少得让人好奇要如何与她交谈。
除此之外,我就只能参考小说中对这类女人的描述了。她们总是被塑造为无处不在、到处制造和传播闲言碎语的讽刺形象,或者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典型的牧师之妻”。
邓恩·卡尔斯罗普夫人并非无处不在的那类人,但她拥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能知晓一切事情。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差不多村里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怕她。她从不给人提建议,从不介入别人的事,却能表现出一种纯粹的善意,简直是神的化身。
我从未见过像她这么无视外界环境的女人。她会在大夏天穿着哈里斯牌粗花呢大衣走得飞快,还有一次我见她在下雨天——甚至还夹着点雪——穿一条印着罂粟花图案的棉布裙子,快步走过村道。她有一张透着高贵气息的瘦长脸,有点像灵缇犬,说起话来诚挚到可怕。
梅根来与我们共进午餐后的第二天,她在高街上叫住了我。我自然非常诧异,因为邓恩·卡尔斯罗普夫人走路的样子像在追赶什么,她的眼睛总是盯着远处的地平线,你会觉得她的目标远在一英里半以外的地方。
“哦,”她说,“巴顿先生!”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胜利的味道,就像解开了一个特别复杂的谜题。
我答应了一声,邓恩·卡尔斯罗普夫人将视线从地平线上移开,似乎在努力聚焦到我身上。
“呃,”她说,“我找你有什么事来着?”
这件事我可帮不上忙。她皱着眉头站在那里沉思着。
“是件麻烦事。”她说。
“那太遗憾了。”我惊讶地说。
“啊!”邓恩·卡尔斯罗普夫人叫出了声,“我一向不喜欢a这个字母,是匿名信!你引来的那些匿名信是怎么回事儿?”
“那不是我引来的,”我说,“我来之前就有了。”
“可是你们搬来之前没有人收到过那种信。”邓恩·卡尔斯罗普夫人谴责道。
“不,有人收到过,邓恩·卡尔斯罗普夫人。麻烦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产生了。”
“哦,亲爱的,”邓恩·卡尔斯罗普夫人说,“我不喜欢这种事。”
她站在那儿,眼神又变得空洞而遥远。她说:“我觉得一切都不对劲了,这里原来不是这样的。当然,忌妒、怨恨,以及一些居心不良的小邪恶是无法避免的——但我认为没人会做这种事。不,我完全不相信。而这让我非常失望,因为你知道,我本该知道这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