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一行人就到了山脚。此时庙会已散了大半,人流也稀少起来。一行人凶神恶煞地拦在山脚下,便是原本还剩一些人,也吓得纷纷避让。
可真是嚣张!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这帮人竟敢如此放肆,也不知是仗着谁的势?
瑟瑟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不由仔细地看向戴娘子那帮人,瞳孔忽然微微一缩。二十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中,分明夹杂着一个眉目清秀,面白无须的年轻男子,紧紧守在小轿旁,显得与周围的人格外格格不入。
瑟瑟总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对方。而且,这人的模样,像极了宫里的内侍,莫非就是娶了戴娘子的那人?可怎么会戴娘子坐轿,他像个仆从一般跟在轿边?
思忖间,山上说说笑笑走下来一群太学生。戴娘子带来的那群恶汉顿时摩拳擦掌,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搜寻过去。瑟瑟看到了蒋让,还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容,都是燕骏的同窗,燕骏并不在其中。
瑟瑟松了口气,看来三哥及时通知到二哥了。
恶汉将太学生们拦了下来。
轿帘一掀,戴娘子粉面含春走了出来。就在轿帘落下的一瞬间,瑟瑟遥遥瞥见,里面似乎还有一人。
原来轿子里是两个人,难怪四个壮汉抬轿都嫌吃力。
戴娘子一个个辨认过去,找不到燕骏。失望不已,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跺脚气恼道:&ldo;燕二郎去了哪里?&rdo;
有人答道:&ldo;娘子找他吗,他从另一条路下山了。&rdo;
戴娘子气得银牙直咬,恨恨地啐了一口:&ldo;算他运气好。&rdo;
有壮汉问她:&ldo;我们现在怎么办?&rdo;
怎么办?人都跑了,她还能怎么办,戴娘子没好气:&ldo;散了散了。&rdo;
壮汉问:&ldo;那我们的酬劳?&rdo;
疑似内侍的年轻男子上前,扔了一个钱袋给他:&ldo;你们拿去分了吧。&rdo;
壮汉掂了掂,露出喜色:&ldo;谢了,下次有事,只管再找我们。&rdo;
戴娘子气得心口疼:&ldo;事情没办成,倒便宜了他们。&rdo;
瑟瑟看到这里,彻底放下心来,不再看下去,吩咐车夫返程。没走多远,天气忽然阴沉下来,狂风大作,枝叶乱舞。
车夫&ldo;唉呀&rdo;一声:&ldo;二娘子,怕是马上要下大雨,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吧?&rdo;话音未落,一道惊雷劈过,已有豆大的雨点零零落落打了下来。
好在前面不远就有一家茶肆,车夫加快速度,总算赶在大雨倾盆前进了茶肆避雨。
茶肆不大,不过摆了三四张桌子,配了七八条长凳,角落里已经有一桌茶客在。茶博士本来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见又有人来,精神一振,也不问他们要什么茶,笑眯眯地拎了一壶茶过来:&ldo;十文一壶。&rdo;
瑟瑟便知这家茶肆大概只有这一种茶,叫抱月给了铜钱。抱月拿茶碗帮她斟了茶,瑟瑟闻了闻味道,蹙眉道:&ldo;你们喝吧,不必管我。&rdo;她重活一世,回到燕家,以前那种养尊处优的毛病虽然改了不少,这种粗茶却还是喝不下的。
横竖她来茶肆也不是为了喝茶。
车夫先前在大太阳底下赶了许久的茶,早就渴得嗓子冒烟,闻言大喜,谢过瑟瑟,咕嘟嘟一口喝了下去。
抱月也不嫌弃,动作却要比车夫秀气些,小口小口地喝着茶。
瑟瑟望着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心中有些犯愁: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再下得久一些,她回家就该迟了。三哥到家不见她,还不知该有多着急呢。
旁边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瑟瑟没在意,忽然就听到了瓷器磕碰桌面的声音。她循声看去,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个白瓷茶盏,雪白的薄胎瓷茶盏,细腻如脂,莹润如玉,一看便非凡品。
一个家仆打扮,相貌清秀的小厮对着她笑:&ldo;小娘子,我家主人请你喝茶。&rdo;
瑟瑟一怔,看向角落里原本唯一的那桌客人。那客人背对着她,只能看到他的身形高大而瘦削,披一件宽松的素白暗银纹轻罗长袍,乌黑如墨的发束于玲珑精致的银冠中,冠上一颗龙眼大的明珠熠熠生辉。
那人和她一样坐着店家的条凳,却另衬了一个墨绿洒金蜀锦椅垫,旁边放了一顶内造的银蓑玉笠,桌上摆了一副和她面前显然一套的精致白瓷茶具,和简陋的茶肆显得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光是一个背影便注定要为人瞩目,奇怪的是,她刚刚竟全未留意。瑟瑟收回目光,笑着对小厮道:&ldo;多谢贵主人。&rdo;
小厮朗声道:&ldo;鄙主人说,相逢即是有缘,请小娘子不用客气。&rdo;说罢,笑嘻嘻地回了他主人那里。
这对主仆倒有些意思。
瑟瑟打开茶盖,顿觉一股醇香扑鼻而来,茶盏中,茶色清亮,茶朵宛若盛放的兰花,茶芽根根分明,形似银针。她不由大吃一惊:这可是最最上等的明前顾渚紫笋!每年除了宗庙祭祀外,便是宫中也只得有限十余斤,珍贵异常。
这人究竟是谁,竟然随随便便就拿出了这样的珍品,还是请她一个陌生人喝?
瑟瑟惊疑不定,又看向角落,见小厮正笑对那人说道:&ldo;已经按您的吩咐送了茶,小娘子说谢谢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