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携着枯草和油松木的味道迎面扑来,期思深深呼吸了几口外面寒凉的空气,江烜没有跟他打听任何事情,包括他与缀罕额尔德谈话时,江烜也十分体贴地回避了。
格白音镇子只有清晨是生机勃勃的,鬼市自正午一开,这里就变得凄清旷异,傍晚的夕阳在高低蜿蜒的街道尽头沉沉而下,暮色余晖泛着紫红暗蓝,投向落寞行人。
期思笑着侧过头问江烜:&ldo;我总觉得你什么都知道。&rdo;
江烜依旧是随意不羁的模样,什么都不过是玩笑一般,弯眼答道:&ldo;我可是十分识趣地回避了,小公子看在我逼供有功的份儿上,可别灭口才是。&rdo;
期思哈哈大笑,两人不紧不慢在格白音的街道上漫无目的逛了许久。
期思问了缀罕额尔德一些问题,包括&ldo;思乡&rdo;最早谁来买过、买主身份、毒、药用途等,老人只给了他指了店里一处地方。
期思从那药罐架子下十分隐秘的砖块内空心夹层里,取出一只木匣,木匣内外浸过药,不受虫蠹所蚀,匣子薄薄的,如一本折子,打开只夹着一封信件。
第56章徒丹
缀罕额尔德的铺子里,历来有规矩,买毒的客人,须得留下名号印鉴。
假的是不行的,大凉和西域的人身份真假他统统辨得出,且鬼市的买卖规矩很严,客人们留下这些东西也不需过于担心。
这不是什么好主意,买毒的人,能有几个拿那毒去行好事?世上有几个人是刺暴君的荆轲、行大义的聂政呢,多得是秦桧之流罢了。
这些人的印鉴身份留在手里,缀罕额尔德自有自己的考量,期思没有多问,但这信笺今日终于成了他的罪证。
缀罕额尔德是土生土长的塞外人、大凉子民,他的毒害死了瑞楚,本是一桩利于大凉的功劳,可缀罕额尔德却满负愧疚,期思甚至觉得他比陆应秋对瑞楚的忠诚都要深些。
但缀罕额尔德除了那买家的信笺印鉴之外,其余再不透露丝毫,期思也无心追究那些属于他自己的事情。
期思离开店铺内间之前回头问:&ldo;为何我在你店里听见一个声音唤道&lso;小将军&rso;?你除了制毒,还有什么技法能制造幻听么?&rdo;
缀罕额尔德眼睛一滞,似乎一瞬间闪过些奇异的光芒,却很快变得更加暗淡,他苍老的面容掩不住他此刻的崩溃与脆弱。
期思看他几乎摇摇欲坠的精神,不再逼问。
期思出了内间,照着老人所指位置,取出信笺收进怀里,只看清了信封上的字,没有打开看内容,直接和江烜离开了铺子。
信封上是方方正正的印鉴,却刻的是羌文,汉人的习惯传到这里来,总是留一半弃一半。
期思不认得那字迹所刻姓氏‐‐那不是大凉最显赫的姓,也不是最寻常的姓。
他照着字形拆开直接念了发音,江烜听了便了然,点点头:&ldo;嗯,&lso;徒丹&rso;,这姓氏不轻不重,是大凉西边一支家族,世袭谋克之职,与汉人的千户一职差不多,谈不上显赫,也不是小人物。&rdo;
&ldo;便只是他们这一支?&rdo;期思问道。
江烜答道:&ldo;这一姓几乎都在那支谋克官职家族之下,女真人向来紧依部族,团聚而居,比起汉人有过之无不及。&rdo;
期思想了想,徒丹氏族的位置该是离那雅尔大会所在之处不远,倒是省去许多来往功夫。
他一路不再开口,心里一件件想清楚事情。
江烜应当是知道些什么的,江荀衍也是,但他们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彼此又不说破,只是保持着微妙的沉默,因为在期思身世这件事情上,燕国朝中之人确实该抱有谨慎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