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然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扪心自问,想见贺先生吗?
想。
敢按开关吗?
不敢。
两个答案都明确无疑,偏偏互不兼容,八分矫情九分作。颂然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痛苦地摇摆不定着,还没等做出抉择,房门意外被打开了,身穿小黄鸭睡衣的布布出现在门口,噘着嘴,吸着鼻子,眼泪汪汪地瞪着他。
他一头雾水:&ldo;布布,这又怎么了呀?&rdo;
&ldo;大骗子!&rdo;布布控诉他,眼皮一眨,落下几颗泪珠,&ldo;说好睡醒就能看见你的,我……我都睡醒两回了!&rdo;
他胸腔鼓伏,嘴唇越抿越紧,小脸蛋拧成一个皱巴巴的小老头,眼看着黑云压城、电闪雷鸣,又要一秒钟晴转暴雨。
颂然之前答应过会陪睡,半途与贺先生冰释前嫌,聊得开心,转头把孩子给忘了。布布一哭,负罪感像针一样往他心肝里戳,他哪还顾得上贺先生,抱起孩子一声声温柔地哄,又是擦泪又是道歉。
布布知道颂然宠他,仗着宠爱难得,从前不敢在爸爸和保姆面前使的小脾气全发泄了出来,作天作地大闹一场,良久才止哭,细细短短芽尖似的小泣音却不停,以示自己依然不开心,依然很委屈。
&ldo;哥哥知道错了,这就陪你睡觉觉去。&rdo;颂然扮出一副可怜样,&ldo;布布原谅哥哥一次吧,好不好?&rdo;
布布挂着泪,竖起一根小短指:&ldo;就一次喔。&rdo;
&ldo;一次,就一次!&rdo;
颂然忙不迭把布布抱回了卧室,关上灯,盖好被子,在静谧的黑暗中哄他安眠。直到孩子抱着他的胳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才记起贺先生好像连同手机一起被扔在犄角旮旯里了。
完了,又得扣分。
颂然先挪胳膊后挪腿,偷偷摸摸溜下床,猫着腰潜行了出去。儿童手机遗落在小影院,他拾起来一按键,通话居然没断,屏幕上的累计时间已经增加到了2小时23分钟。
&ldo;喂,贺先生,你还在听吗?&rdo;
颂然轻轻问。
那边回复得挺快:&ldo;在听。&rdo;
语气平和,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丝毫怒意。
颂然安定了些,歉疚地说:&ldo;对不起啊,贺先生,我要陪布布睡觉去了,要不我们下次再……再……呃,打电话?&rdo;
他本想说&ldo;视频&rdo;,可心中莫名羞耻,两个字在喉头梗了许久,愣是没憋出来。
贺致远主动替他说:&ldo;视频也可以。&rdo;
颂然脸一红:&ldo;好……好的。&rdo;
对话进行到这里,接下来就该挂机了,听筒里安静地空白了几秒,双方都没说话,却也没挂。颂然是个情绪敏感的人,握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贺致远含着笑意说:&ldo;今天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省得布布等会儿醒了又找不着你……晚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