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彷佛又浮现先前的死亡美人的幻觉。忍不住双手揉眼睛,同时视线落在面前的绘卷上,瞪睨著在裱装上发光的一只金黄色狮子,似在说著:你可千万不要出来……
「吴青秀在仔细一笔一笔画著死亡美人腐烂的形貌之间,开始感受到无法形容的快感,这点从画像开始至画像结束其间,逐渐细腻的笔触也能够窥知。所谓人体最极致之自然美‐‐纯粹表现色彩与形状近乎透明的完美调和‐‐的美人裸体,慢慢一点一滴失去明亮度,变化为灰暗、阴沉,终於腐烂破裂成恐怖凄惨的样貌,这中间所表现的色彩和形状无边无际之变化和转移,绝对是难以形容的惊异景观。而眺望著眼前千变万化的『美丽灭亡』交响曲,静静绘在纸上的心情,是记录一国盛衰的历史学家之感想所无法比拟的。吴青秀在投入其忠义、爱欲、陆欲、艺术欲等一切的专注心境中,一定以细腻笔触无止尽的领略这种快感与美感。而,等见到残骸已腐烂至除了白骨再也不会变化时,他毅然投笔而起,所有的灵魂都迷惘於再次品尝这种快感、美感的强烈愿望中,而且,在吴青秀这样的心理背面,一定受到长时间禁欲生活所受到的压抑性欲而近乎疼痛的强烈刺激。这种刺激因极端疲劳而清醒的神经而产生曲折、变形、游离,让吴青秀全身陷入极其敏锐的变态性兴奋之中,导致全身所有细胞都充满这种扭曲狂乱的性欲变态习性和无法形容的痛苦剧烈记忆。」
正木博士带著寂寞沉痛与凄怆的声音这时稍微中断。
虽然由於视力疲劳,眼前的狮子刺绣显得朦胧,我仍旧百看不厌的凝视著,不知何故,我被模糊色彩中唯一浮现的草绿色影像所吸引,继续听著。
「似此,吴青秀超越忠君、爱国、名誉、艺术、夫妇爱等所有一切,受到极度异样变态性欲的刺激活著、在一年後迷惘的回到自己家中,又被同样受到某种变态性欲束缚的处女‐‐妻妹‐‐芳芬所诱惑的冲击,终於彻底脱离强烈深刻刺激,最後,坚持自己意识的烈火般之变态陆欲,和其燃料一起消失,陷入四大皆空的痴呆状态,将其长期所习惯的变态扭曲性欲,和与之交缠的所有可怕记忆留给自己後代而死。他的後代历经轮回转世,到达吴一郎这一代,终於又掌握了觉醒的机会。亦即,潜藏在吴一郎全身细胞意识底层的心理遗传‐‐从祖先吴青秀以来,每一代反覆体验的变态性欲和相关记忆‐‐由於那六幅死亡美人画像而鲜活的苏醒。也就是说,看过绘卷之後的吴一郎虽有吴一郎的外形,却是吴青秀的内在,一千年前吴青秀的欲求和记忆,与现在吴一郎的现实意识重叠,就成为梦游以後的吴一郎,这是唯一可以以科学说明「附身」和『转移』的精神病理事实的状态。」
「……」
「面对这种极端深刻强烈的变态性欲刺激,属於吴一郎自身的一切记忆和意识形同毫无价值的影子。在此之前支配吴一郎的现代理智和良心,由一千年前的天才青年超级无稽、强烈奔放的欲求所取代,於是在他的记忆中浮现了美丽的真代子‐‐一千年前牺牲的芳黛‐‐唯一的身影。」
「……」
「一千年後出现的吴青秀变态性欲之幽灵,就这样藉著现代青年的判断力和记忆、习惯,开始漫无条理的活跃。他飞快冲出侄之滨的石头切割工厂,回家後和真代子商量某件事情。可能是要她事先从内侧打开正房遮雨窗的扣锁,以及事先准备好仓库钥匙和蜡烛之类吧?之後,吴一郎等家人们都熟睡後,潜入正房,悄悄叫醒真代子。当然,此时的真代子并下知道吴一郎的要求之真正意义!不必说,吴一郎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实话,而是以高压态度命令强迫,因此真代子不知道对方怀著如此恐怖的计画,只解释为理所当然,觉得非常害羞而踌躇,这点从户仓仙五郎所述的前後状况也可以推知。但是,真代于因为个性温柔而唯唯是诺,结果被表面为吴一郎的吴青秀藉著烛光诱至仓库二楼……接下来请看有关现场调查的纪录。」
「……」
「对了,就是那个部分。蜡烛从楼下开始滴著……和准新郎在蜡烛光前面对面坐下,真代子一定是第一次接过来吴一郎递给她的绘卷,同时被狂热要求为了完成绘卷而死。但是,她见到绘卷内容,面对从五官轮廓至年龄都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赤裸少女腐烂的画像,绝对难以忍受并颤栗不已终至晕厥,陷入假死状态。这项事实从调查纪录中有『无抵抗、挣扎形迹』和『丧失意识後遭勒杀』等内容,己能够明白想像。
不仅这样,对照日後真代子在六号房呈现的,程度虽然不太深、却属於自己同姓祖先的华清宫双蝶姊妹的心理遗传事实,她在仓库二楼陷入假死状态的瞬间,因为吴一郎表现出一千年前吴青秀心理遗传的姿态,所以也等於是她被唤醒承受祖先黛芬姊妹的受虐变态心理的欲望和记忆的刹那。」
「这么说你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在心理遗传发作与消失前後,伴随著假死状态、丧失意识、昏睡状态出现的事例,自古以就有很多纪录相传说,所以从专门的研究观点来看,丝毫没有不可思议之处。亦即,以前是将这些称之为『神凭』(译注:神明附身)、『神气』或『神上』,若是情况非常严重,假死期间太长,有的会被认为真正死亡而予以上葬,结果在坟墓中复苏等等,这一点都不足为奇。能乐『歌占』之曲的主角、伊势的神官渡会某,因为在土中痛苦挣扎三日始爬出,头发完全变白,乃是此类传说中最有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