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送赏的使者很快就回去了。
然而留下的影响却久久未曾消除。接了赏赐的建平侯府仿佛是龙卷风的中心,或者漩涡的最底层,向外扩散了一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波纹。
首先是乐康城的知府在第二天就私下派了人来问安,打着给老夫人过寿请帖答复的幌子,其实是来套近乎的。碍着北宅侍郎府的面子,明里不敢来,暗里来的是知府最亲信的师爷,说了一堆客套话,拍着胸脯保证很快就会给纵火案破案,然后又给老夫人送上厚厚一份大礼,致意深切问候。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知府本就是夹在中间受气的,老夫人和姜骅自然以礼相待。
接着,乐康府内外的高门大户都来道喜,恭贺侯府得到天家恩赏,有脸面的能到老夫人跟前说上几句话,没脸面的即便只是在门上投个帖子也算表了态。南北宅的嫌隙满城皆知,平日里有些大户都躲着,对两边保持中立各不沾染,这下全不顾侍郎府是否高兴了,相继与侯府攀交。
这风向蔓延到全省,陆续都有人家来信或派家仆来投礼。
而对建平侯府来说,最直接的变化是,先前送出去的寿宴请帖相继有回复了,回帖纸片一样从各地飞来,大半都是答允前来赴宴的。有不能来或不愿来的,也把回帖写得情真意切,给足了侯府面子。
连未曾送请柬的人家,都有主动前来递信递话的,说要来给建平侯夫人贺寿。其中,以京城来的消息最多。京城是朝局动向的中心,皇帝把蛰伏许多年的建平侯府挖出来发赏的事,让许多人存了观望揣摩的心思,手脚快的就率先跟着圣意行动起来。
“这下,单只在咱们府里摆寿宴,恐怕地方不够大,容不下那么多宾客呢!”程氏拿着宾客单子和大家商量,有些微微地发愁,但更多是高兴。客人越多,表示侯府在世人心中的分量越众,作为主妇她自然辛苦,但也愿意担这份辛苦。
姜骅把单子递给母亲,“这才领了赏赐不过半月,却收了这么多回复,的确超出咱们最初的预期了。”
“要么,到时去城里最大的酒楼包个场,把安置不下的人送到酒楼去?比如把重要的宾客放在家里,次要的分去酒楼,或者把近处的放在酒楼,远道而来的留在家里以示感谢。”程氏出谋。
老夫人笑了笑,当即摇头,“不用那么麻烦,就在家里办。侯府是御赐的,地方宽敞不宽敞都是荣耀,没有把客人往外安置的道理。再者,你们父亲生前就是清官,死后没有广厦豪宅是自然的,地方宽敞反而奇怪了。人多怕什么?多就挤一挤,大家为贺寿而来,又不是来游玩消遣的,不会拿咱家当他们自家的别院,非要舒服不可。”
姜骅笑道:“娘说得极是。”
程氏便也点了头:“那媳妇尽力去安排,争取多腾挪些地方出来。”
于是就这么定下了,程氏比往日更忙碌起来,布置宴会主厅主院,收拾客房,整饬园林房舍,还要筹谋宴客的菜肴和食材,更要研究宾客们的身份地位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免得安排不周因细节得罪人。这一整套事情下来非常熬损精神,她带着几个管事整日忙得团团转。
姜照让杜嬷嬷亲去问话:“太太可忙得过来?若要搭手,只管吩咐我们姑娘就是。”
程氏道:“让阿萝忙自己的吧,我现下还做得来。”
杜嬷嬷道:“太太不必客气,哪时忙不过来哪时说,我们随叫随到。”
程氏跟前的灵芝笑盈盈地说:“多谢嬷嬷,多谢四姑娘,眼下我们太太的确还能应付,请你们不必担心。倘若哪天太太忙不过来的话,即便她自己不言声,我们底下人也不会任由她累坏的,到时必定会请四姑娘前来助阵。”
杜嬷嬷笑着告退了。
回去后就和姜照说:“姑娘专心做自己的事吧,闲下来出去散散也好,家里不需你操心。”
姜照看一眼杜嬷嬷平静的神色,便笑了:“您老意犹未尽。”
杜嬷嬷沉吟一下,知道自家姑娘敏锐,什么都瞒不过,便斟酌地点到即止:“太太当家理事很顺当拿手,眼下府里规矩立起来,人员也筛过一遍了,姑娘以后自可读书养花,不用操心家事。要是想联系管理庶务,不如拿先夫人的陪嫁产业练手,您前阵子不是还说要把生药铺子换人打理么?”
姜照就听明白了。
笑道:“我不过是怕家里事多累着太太,平白问一句罢了。嬷嬷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杜嬷嬷看姜照浑不在意,一直笑嘻嘻的,心里反而难过起来。告退之后私下里和白鹤念叨:“到底不是亲娘亲闺女,怎么和睦都是隔着一层的,疏远了不成,但亲昵了也不行……要是先夫人还在,姑娘在家想做什么都不用忖量‘分寸’。”
白鹤说:“您老人家平日还总说,太太和姑娘相处得非常不错,比有些人家强多了,简直就是继母继女相处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