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延的脸埋在他臂弯里,话音从那床他们一起从杭州买回来的桑蚕丝春秋被里透了出来:&ldo;我哪儿敢不早起呢。他们谁也不会放过我的,刚才林家栋还找不着黑皮鞋呢……一个比一个不省事。&rdo;
郑予北忽的一阵感慨,张口就把刚才的想法给说了:&ldo;他们不是不放过你,是真心觉得你最可靠,所以一个个的都靠着你。&rdo;
昨晚真的没睡足,林家延蔫蔫地趴着,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郑予北特意放轻了的声音:&ldo;我昨晚梦见你了。&rdo;
林家延抱着他的腰,抬起头来:&ldo;哦?我在你梦里都干什么了?&rdo;
梦里的那个林家延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长久地与郑予北相互拥抱,温柔甜腻地接吻,用一种盈满笑意的语气反复念着&ldo;我的北北&rdo;而已。郑予北仔细回忆了一下,老实答:&ldo;没干什么……就跟你平时的行为一样。&rdo;
这只能说明,郑予北的大脑已经构思不出比现实生活更加幸福的图景了,所以忠实地把白天的事情重播了一遍,这样就足以延续郑予北的满足感。
如此一来,郑予北确实是已经生活在一个大大的蜜罐子里了,眼看就要变成一罐糖渍狗肉。
而林家延听了他的话,又开始露出郑予北在梦里梦外都无比熟悉的笑容,用两排整齐的白牙啃了几下他的胳膊:&ldo;你肯定是做春梦了,肯定是不好意思告诉我。&rdo;
郑予北一点反驳他的冲动都找不到,索性放弃了,只是努力地把自己的手臂从变身食人鱼的林家延嘴边拿开。
两个人左腻歪右腻歪,眼看要晚了郑予北才起身,林家延亲自从衣橱里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给他:&ldo;穿这个。&rdo;
&ldo;……新的?&rdo;郑予北疑惑地把西装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很快又被从天而降的领带遮住了眼睛:&ldo;这也是新的?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买的?&rdo;
&ldo;别问那么多了,赶紧穿上,我们十分钟内要出门的。&rdo;
由于郑予北一直默认林家延对他管手管脚就是在乎他,林家延尽可能细心地替他安排生活中的很多细节,但从来没细到过规定他出门穿什么衣服的程度。郑予北很想追问一句为什么,可林家延的脸色让他觉得他已经开始着急了,所以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事实上,此时此刻就算他问了,林家延也未必会实言相告。
作为几个关系亲密的家庭集合体中长大的孩子,林家延对于家庭的概念并不局限于父母和兄长。陈向晚的父母、阮棠的父母、陈扬和叶祺,他们都是他心目中最亲近的人。他会正式把郑予北引见给陈扬叶祺,自然也将他们一起去见陈家夫妇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他希望郑予北盛装出席,让所有人都喜欢他的北北。
他可以事先给郑予北买好新衣服,却碍于他之前面见自己亲友时那种紧张得要死的心态,不太情愿把自己心里的想法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他默默地安慰自己,就让郑予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ldo;举重若轻&rdo;好了,或许效果会出乎意料得好呢。
就在郑予北和林家延即将踏出家门的那一刻,郑予北的手机响了。
林家延推着他的背催他出门,顺手还在他裤腰上摸了一下,摸到了一串钥匙才把家门带上。大概是楼上哪户人家在往电梯里搬东西,林家延等来等去都有点不耐烦了,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转移到郑予北的通话上去。
&ldo;……你就真找不到别人了?&rdo;
&ldo;嗯,我知道了。可我今天有事……对,非常重要。&rdo;
&ldo;胡扯什么,哪儿那么容易你就能病死了?!&rdo;
&ldo;……喂?喂?你说话啊,喂?&rdo;
好一会儿那边都没有应答,郑予北神情复杂地摁掉了电话,眼睛里一派幽深,就像刚才连着喂了好几声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有那么一个瞬间,林家延觉得他其实是人格分裂的。
&ldo;江由好像病得很严重,所有人都在医院守着老院长,所以没人能去照顾他……你也知道的,在那个地方长大的人都不太有别的朋友,所以……&rdo;
他说得很慢,林家延听得很认真,然后两个人就都不出声了。
这场婚礼究竟有多么重要,家里人忙前忙后准备得多么辛苦,这些郑予北无一不看在眼里,实在没必要这个时候再来跟他重申。他想走,自然就有他必须要走的理由,真要拦着也只会伤了和气。
归根结底,无论是至今顺心如意从未遭受过什么逆境的林家延,还是曾经顽强不息为自己杀开一条血路的郑予北,骨子里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他们为了不起争执,大多数时候都宁可放弃一些自己原本不想放弃的原则,借此来维护两人世界的温馨祥和。
比如现在,林家延知道郑予北心中有愧,不好开口,一咬牙就自己往后让了一步:&ldo;既然他都打电话给你求救了,你就去看一看吧。不过今天真的不是你可以缺席的日子,你最好尽快赶回来。&rdo;
郑予北低了头没看他,只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就从消防通道直接下去了,连电梯都顾不上等。
林家延目送着他匆忙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次的让步令他如鲠在喉。
他并非不希望郑予北更加坚决地拒绝江由,但事实却是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去了。只有林家延自己最清楚,在郑予北决然转身的那一刻,他心里是极为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