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鸣村里,最便宜的东西就是没人要的地,只要你能在这块地上盖东西,不管多大,上面的东西连带这块地就都归了你。当然,能开垦种粮的地另算。
一间五六十平米的土坯房内,茅草铺成的简易床炕上,鱼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没有月亮,不开灯,又不点蜡烛的夜晚黑乎乎一片,鱼泡只能借助偶尔的闪电来观察自己屋子里熟悉的一幕。
棚顶是蛛丝铺满了一层又一层的白网,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破乱不堪,三面墙皮刷得六年前的老漆,脱落大半,只有一小部分勉强挂在上面,顺着纸糊的窗户灌入空荡荡的屋子内的微凉夜风吹拂下,这些沾染霉菌的老漆也是一副摇摇欲坠之象。
因为毫无睡意,躺在僵硬的床板上,想强逼自己睡着的鱼泡多少有点烦躁。
“烦死了!”鱼泡开始低声地自言自语,,他的脑袋里一团乱麻,但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天的事情,语气中满是抱怨,“二丫又拒绝我了,再这样下去,我过了三十也别想娶着媳妇儿。村子里的人居然说我丑,也不看看他们自己长得又是什么德行!算了算了,村子里没有媳妇儿,那我就去下河村找,嘿我还就不信了!”
但说着说着,鱼泡的情绪又低落下来,他自嘲道:“得了吧,哪有丫头愿意嫁我这么个老光棍,啥都没有,就这么个破屋子。”
“估计啊,我这辈子,就这样了……”鱼泡闭上眼睛,有些绝望。
“啪嗒,啪嗒。”
一阵滴水声打断了鱼泡的悲伤情绪。
“日他亲娘的嘞,大晚上又漏水,还让不让人活了!”鱼泡猛地睁眼,大骂一声。
鱼泡的这间屋子还是他那苦命的双亲病死之后留给他的唯一财产,对于这房子,他心里还是挺在意的,所以尽管有些不情愿,鱼泡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
水滴是从门板的正上方落下来的,上面的墙体因为剥离得太厉害,整个都被白蚁啃出了一大块做窝,鱼泡搬来了一只矮凳,踩了上去,正要把这个大窟窿堵起来。
但等他顺着这大窟窿,下意识往外看的时候,却突然,见到一个人撑着一把伞,怀里揣着一个软实的包裹从他的屋前快步走了过去。
夜间,人的视野受限,但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鱼泡隔着一扇门板,眯着眼瞧了一会儿,就知道从他门前经过的是谁。
是老侯。
老侯是前几天从村外的大城市回来的,回来那一天,悲鸣村和下河村都轰动了,齐齐摆出了宴席,为这个大学生接风洗尘。
鱼泡那天吃得开心,但看见被村民围在中心的侯长春,心里自然而然滋生点嫉妒。他可是听说了,二丫的家里人说,让二丫嫁给鱼泡是不可能的,但要是老侯来,就是兜里比鱼泡的还要干净,他们就是千般万般的乐意。
鱼泡本来不想理这事,一来他好奇心没那么重,二来村子里的人普遍都对老侯很是敬重,悲鸣村的习俗也是保守和尊重他人的隐私,但是正如那个庄稼汉所说——悲鸣村的人,都疯了。
大山里的子民发疯,一般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恐惧,二是贪婪。
鱼泡看到,老侯边走,边警惕四周,同时他抱着怀中包裹的力度很大,看来对那东西很是看重。
“他拿的什么?值钱的东西吗?不过不管怎么说,一定是很贵重的东西吧。”鱼泡缩回脑袋,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两圈,终于下定决心,要跟在老侯身后,偷摸地跟了上去。
老侯很警惕,但他一个城里生活的人,警惕度有限,跟鱼泡这种经常在村子里偷摸藏点东西的老手根本没得比,直到他走到目的地,敲门进去,都没发现自己的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
两年前的村长家根本没有二层小楼房,跟周围村民的土坯房也差不了多少,对村子的房子十分熟悉的鱼泡,想也不想就猫腰摸到村长家后墙根,他知道,这里是偷听他们谈话的最好地段。
等到他就位的时候,里面的人正好在争吵,音量很大,鱼泡听得清清楚楚。
“爹,我觉得这事可行。”村长家儿子秦二狗粗声粗气地说道。
村长儿媳妇小核桃也在旁边帮衬自家丈夫,柔声应道:“爹啊,我觉得二狗哥说得对,您就同意了吧。”
明晃晃的橘色灯光下,村长秦大胆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好半天都没吱声,显然还在犹豫当中。
估计是等得太久,见秦大胆一直不松口,老侯耐不住性子,急躁起来:“秦叔,我什么性格您应该知道,我是为了村子好,才放着外面的好日子不过,巴巴地跑了回来,而且我连东西都给您带来了,效果您也见着了,您怎么还不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是这东西……不好办啊。”村长叹口气,声音中带着颤音,显然自个儿的内心也在挣扎犹豫。
不等其他人插嘴,村长秦大胆继续说道:“如果这些东西都在我们村的地头上,不需要你们几个来劝,我第一个把它拿下来,关键是这东西现在全在下河村地盘,这……这我哪里能做主?”
老侯呵呵一笑,自信道:“其实这好办,我身上有点积蓄,只要您出面,我们花钱把那条矿买下来,再让村子跟他们立个字据,不就好了吗?”
秦大胆却没老侯那么乐观,他摇摇头,说道:“娃儿啊,你离开好多年不知道,那块地上面前几年出了脏东西,下河村说只有他们的祖宗牌位镇压着才能不让它出来惹事,我们要是去动,容易弄出解决不了的东西,祸害乡里。”
但凡读过书的,对于乡下这点神神鬼鬼的东西都是一个态度,带着天然的蔑视和不屑,信都不信,压根不会敬畏。
听到老村长这样说,老侯当即就对他展开科普教育,说他是封建迷信,是不可信的,要他加入科学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