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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我记起2003年在额济纳时，听地方史志专家韩巴德尔湖说起过，黑喇嘛的部下曾遭到屠杀。我在北京的家中，对韩巴德尔湖作了一次电话访谈。

目前韩巴德尔湖已经不再额济纳旗居住。他家在阿拉善盟。在电话中，韩巴德尔湖回答了我的问题。

首先是他在额济纳的工作简历。他于1956年到阿拉善盟工作，1957年到额济纳旗，工作了几乎50年，退休前担任旗政协副主席，主管文史资料工作。我的问题主要是：关于南兹德巴特尔刺杀黑喇嘛的具体情况，请他再作回忆。韩巴德尔湖说：南兹德巴特尔是用枪打死的黑喇嘛。这一点，与上次的采访有一些不同，上次说是用刀刺死了黑喇嘛。关于黑喇嘛的部众的下落，他说：外蒙捉拿回去了，返回外蒙古的途中，在一个山上杀死了许多人，山上的白石头变成了红色的。我突然记起，在我找到的一张5万分之一的地图上，那一带一个地名叫&ldo;红石山&rdo;，另一个叫&ldo;乌石山&rdo;。这倒有意思了。他还告诉我：黑喇嘛原名&ldo;丹毕札拉僧&rdo;，是藏文，简称为&ldo;札喇嘛&rdo;。&ldo;札&rdo;，不是汉语中的&ldo;假&rdo;，这样说来，可以确认，&ldo;假喇嘛&rdo;实际就是&ldo;札拉僧&rdo;，也就是&ldo;坚赞&rdo;的异读。

在马鬃山的&ldo;碉堡山&rdo;写出铭文的人，可能主要来自外蒙古。但是，可以肯定：能写其中&ldo;敦煌天杰&rdo;几个字的，是文化程度比较高的汉族人。

同时，在查阅文献时，我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那就是，碉堡山所在的地名，曾被叫做&ldo;巴音布鲁克&rdo;，也曾叫做&ldo;公婆泉&rdo;。可能是为了另一个在天山深处的&ldo;巴音布鲁克&rdo;有所区别吧，马鬃山的巴音布鲁克从30年代以后几乎无人提起。公婆泉则已经成了地图中的一再出现的地名。但是，问题在于我从民国十年的档案之中发现，当时人们是将黑喇嘛的藏身之地叫做&ldo;滚坡泉&rdo;的。熟悉西部地名的人都知道，西部有许多地名是不同语言的复合式地名，比如罗布泊，&ldo;罗布&rdo;是古代西域语言的音译，泊，是汉语湖泊的简称。这样说来，公婆－滚坡，都是当地原来的地名的音译，不是水从山坡上跌落下来之意，也不是公公婆婆的和称。泉，则是&ldo;布鲁克&rdo;或&ldo;布拉克&rdo;的含义的中文意译。

进一步，我记得在别的书中见过&ldo;贡布&rdo;，贡布似乎是一个玉树的喇嘛庙的名字。我想到也许应该查证一下&ldo;贡布&rdo;或类似读音的词汇，在蒙古语中是什么意思。我请蒙古族同事扎拉嘎帮我查证，经查证获悉，&ldo;贡布&rdo;是蒙古语的&ldo;黑天神&rdo;之意。接到扎拉嘎的电话，我愣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他完全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查，这个结论是在没有任何提示，没有背景介绍的情况下作出的，因此是可信的。

这就不是巧合了。黑喇嘛的副手札哈沁贝勒，名字叫做&ldo;贡布奥其尔&rdo;，&ldo;贡布&rdo;是大黑天神；奥其尔，是金刚。在《蒙古的人和神》（第一部第五章&ldo;诸神之舞&rdo;）之中，哈士纶用了不少的篇幅介绍&ldo;大黑天&rdo;（或&ldo;大黑天神&rdo;&ldo;黑天神&rdo;）在宗教中的地位。黑戈壁，在20世纪以前的地图中叫做&ldo;出库尔戈壁&rdo;24，&ldo;黑戈壁&rdo;这个名字，比较集中地出现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人的记述中。黑喇嘛在来到黑戈壁之前，通称为&ldo;丹毕加参&rdo;或&ldo;假喇嘛&rdo;（坚赞喇嘛）&ldo;丹毕诺颜&rdo;，并没有&ldo;黑喇嘛&rdo;的叫法。从他逃出外蒙古定居黑戈壁以后，黑喇嘛就与黑戈壁难以分开了。我的分析可能是杂乱无章的，但结论则经得起推敲，&ldo;黑喇嘛&rdo;－&ldo;黑戈壁&rdo;－&ldo;贡布泉&rdo;（&ldo;公婆泉&rdo;&ldo;滚坡泉&rdo;），都与喇嘛教的主神之一&ldo;大黑天神&rdo;（ahakala，&ldo;摩诃迦罗&rdo;）有关。大黑天神，是复仇之神，是战神。它们都是因那个卡尔梅克的半人半神的&ldo;强盗&rdo;‐‐丹毕加参‐‐而生。黑戈壁，是黑喇嘛的戈壁；黑喇嘛，是在马鬃山藏身的大黑天神；公婆泉（滚坡泉），由泉水旁边存在大黑天神的要塞而得名。更可能是大黑天神选择在它的旁边栖身而得名。

在黑戈壁的丹毕加参，已经修炼成为大黑天神。所以，他就是黑喇嘛。

进一步我想到，也许黑戈壁与它的附近地域，与大黑天神的传说有不为人知的联系。距黑戈壁不远，在额济纳的那个远近闻名的古城‐‐喀喇浩特，就叫做&ldo;黑城&rdo;。关于喀喇浩特，最著名的传说就是&ldo;黑将军&rdo;与他的英勇殉难。在探险家的记载中，额济纳的蒙古牧民存在着&ldo;黑将军&rdo;的崇拜情结的。那个&ldo;黑将军&rdo;为坚守城池而殉难的故事几乎尽人皆知：强敌兵临城下，同时截断了水源，黑将军命令部下破坏了武器，将城中所有财富全部倾倒入一个古井，最后全军覆没。这里用不着猜想与暗示，喀喇浩特的&ldo;黑将军&rdo;与喀喇戈壁的&ldo;黑喇嘛&rdo;，在民间的理解之中就是同一个人。如果再深究，将黑戈壁与额济纳的戈壁切割开来的那条河流，就叫&ldo;黑河&rdo;。

《黑戈壁》十二（4）

而上面我们引证过，1934年在马鬃山的蒙古人领袖叫做&ldo;喀喇瓦钦&rdo;，&ldo;喀喇&rdo;也是&ldo;黑&rdo;。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带与黑天神如此切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