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大概没见过这样的,不由多看了两眼,转身检查衣服,不光口袋,连羽绒服里子都一寸寸捏过去,就差拆开数鸭毛了。方思慎看这情形,竟似认定连叔给了自己什么。告状讨薪,殴打所长,都是三年前的旧事,也并没有造成实质性威胁。他们这是做什么?等他把衣服穿好,两人色厉内荏喝道:&ldo;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好好反省反省!&rdo;拿起他的手机就要出去。&ldo;把手机还给我。联系不上我,家里人会担心。&rdo;&ldo;我们怀疑罪犯可能跟你联络,手机暂时由我们保管。&rdo;&ldo;可恶!&rdo;方思慎在门上砸一拳,很想骂几句脏话。今天洪歆尧等不到自己,一定会着急。更糟糕的是,如果明天不能按时赶回去,方笃之那里怎么办?他倒不怎么担心自身安危,对方明显有所图,有所图就有忌惮,若真是扣着不放‐‐忽然意识到,这般镇定,也许只是因为坚信有人不会置自己于不顾。这屋子看起来像是职工宿舍,比镇上普通民宅好得多。半米厚的砖墙,两道木门,一层棉毡子,保暖、结实。逃是不可能逃得出去,叫嚷外边也未必能听见。最重要的是,方思慎很清楚,在这里,地方官员真正拥有一手遮天的力量。他深知绝大多数憨厚朴实的本地人,平凡老实的林场工人,对&ldo;官&rdo;的畏惧多么深刻。哪里还会有多余的连富海、老于头,对自己施以援手?想起老于头,不知道怎么样了,心里有些担忧。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两度饿过劲,重新感觉前心贴后背的时候,门开了,曹副所长陪着另一位满面笑容的中年大肚男走进来,介绍:&ldo;这是我们汤所长。&rdo;&ldo;哎呀,真是对不住,让客人受惊了!这位……怎么称呼?&rdo;&ldo;方思慎。&rdo;&ldo;小方是吧,你好你好。不好意思,我刚从市里开会回来,底下人不懂规矩,得罪了。&rdo;方思慎冷冷地看着他。两位来客丝毫不受影响,那所长兀自演戏演得投入:&ldo;在这里待得还习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千万别客气。&rdo;方思慎果真不客气:&ldo;我饿了,能不能请汤所长提供一顿便饭?&rdo;又补一句,&ldo;我不吃公款,实价付费。&rdo;&ldo;哈!哈哈……小伙子真有意思!&rdo;汤所长眯起眼睛,细缝里透出狡猾而残忍的光,&ldo;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饭嘛,当然得吃饭!不过,小方啊,我们这的规矩,来的是客人,是朋友,当然好酒好菜招待。来的要是捣蛋分子,那可就对不住了……&rdo;&ldo;汤所长,您有话请直说。&rdo;&ldo;好,痛快!听说你见了连富海,他都跟你说什么了?让你带了什么出来?老连这人,就是性子急。棚区改造,怎么可能没他?凭他的资历,别说一套房,就是两套三套,也不是申请不下来,尽替别人操的哪门子闲心?&rdo;方思慎听糊涂了,连叔可没提过这事。他摇摇头,还是那句话:&ldo;我没见到连富海。&rdo;双方磨来磨去,磨到后来,方思慎饿得胃疼,眉头紧锁,一个字都懒得说了。见他软硬不吃,汤所长未免上火:&ldo;连富海是什么人?是犯罪分子!懂不懂?非法执枪,威胁政府官员,寻……&rdo;旁边曹副所长接话:&ldo;寻衅滋事,危害公共安全。&rdo;&ldo;没错!你年纪轻轻,跟这种人扯上关系,一辈子就完了。老实供出来,啊,不光你,他也能争取宽大处理。要不然,哼!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rdo;外边有人敲门,曹副所长出去问了问,再进来:&ldo;所长,市里的电话。&rdo;&ldo;那就先这样。不说饿着肚子脑子清醒?你好好想想,慢慢想,想一晚上都行。&rdo;方思慎趴在窗缝上又看了看,一晚上没准已经过去了。屋里有张硬板床,但是他睡不着,确实想了一晚上。最大的可能,就是那所长误以为连富海手里有关于棚区改造的证据,并且把这证据告诉,或者交给了自己。一路听闻的信息碎片整理成串,慢慢有了轮廓。棚区危房改造,属于本届政务府推出的一项重大惠民政策。仅也里古涅一个地区,中央拨款就达数亿,对于入不敷出的林区财政来说,简直就是天上下了金元宝。这项政策离方思慎的生活太远,此前根本没有进入过他的视野。这时候静下心来思考,他相信阿赫拉镇林管所这位汤所长,大概向上虚报了不少,向下克扣得更多。只是,为何他认定连叔有证据呢?方思慎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