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心里轻松不少,脑袋却倍加沉重起来。发了一会儿呆,浑身湿漉漉黏糊糊地难受。歪歪扭扭往床下挪:&ldo;我想洗个澡。&rdo;洪鑫垚扶住他:&ldo;烧还没退,别洗了,擦擦算了。&rdo;衣服从里到外备了身新的,一直在犹豫怎么给他换。听他提洗澡,正中下怀。&ldo;好几天没洗,太脏了。&rdo;方思慎站都站不稳,还要去拨开他的手,&ldo;好歹……收拾一下,别让我爸看见……&rdo;洪鑫垚一把拉过他,死命箍在怀里。苦苦搜寻的惶恐,寻而不见的绝望,失而复得的狂喜,总因为这样那样的情势被艰难地压抑着。此刻终于得到突破口,喷涌而出。&ldo;方思慎,你有没有良心?你就知道怕你爸担心,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以为……他们骗我,那帮该死的王八蛋,竟敢骗我……那时候,我站在……芒干道的坟场里,到处都是雪,都是草和树,就好像……天底下没有一丁点儿活气。我真的以为……以为……你死了……心里想,以后……怎么办?我想不出来……&rdo;方思慎抬起头。曾经莽撞少年,似乎已经长成为独当一面的高大男人,这时却像孩子一样委屈伤心,&ldo;啪嗒啪嗒&rdo;掉着眼泪。仿佛被什么驱使着,费力地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ldo;对……&rdo;剩下两个字被堵在嗓子眼。&ldo;……方思慎,别说对不起。别跟我说对不起,永远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只要你知道,你要知道,一定要知道……&rdo;顾不上昏沉疼痛的脑袋,方思慎不停点头:&ldo;我知道。是的,我都知道……&rdo;&ldo;我自己来。&rdo;&ldo;别强。你自己不行,我来。&rdo;方思慎试了试,果然不行。应声&ldo;好&rdo;,十分干脆地不再浪费力气。洪鑫垚反而紧张起来。定了会儿神,咽了口唾沫,才让他靠在胸前,腾出两只手帮忙脱衣服。脱到套头毛衫,就听&ldo;嗯&rdo;一声,赶紧又放下,看见满脸吃痛的表情。&ldo;怎么了?&rdo;&ldo;袖子……好像粘住了。&rdo;仔细一瞅,袖口里侧被血痂牢牢粘在皮肤上,隐约可见手腕处一圈高高肿起的瘀青。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见是另一回事。一时牙齿几乎要咬碎,拼命按下杀人的冲动,想了想,取下腰带上挂着的多功能军刀。&ldo;别动。&rdo;沿着手腕上方,把几件衣裳的袖子全部剪断,小心脱下来,再把碘酒浇上血痂粘连的地方,一点一点揭开。处理好手腕,才发现两肋处显露出的青紫伤痕,一转头又看见背上还有一大块。有些不敢继续,也不知道是怕看见更多的伤,还是怕面对自己心里的坎。慢慢松开皮带扣:&ldo;洗完再抹药,我尽量轻点,疼就说。&rdo;&ldo;嗯,没关系。&rdo;方思慎这会儿浑身肌肉都又酸又疼,挨打的地方反倒不明显。他闭着眼睛,自己也看不见那些吓人的红红绿绿,还秉承自力更生精神伸手去帮着脱下面。洪鑫垚僵在半道,眼睁睁看他连喘带咳,也没力气把腿从裤管里拔出来。屋里暖气很足,正常情况下穿件单衣即可。然而方思慎正当高热畏寒之际,衣服一脱,立刻激起浑身冷颤。洪鑫垚一惊,再没心情磨蹭,里外几层裤子一把剥下,扯过被子裹住他,自己也脱了个精光,然后抱进浴室。入水前,又飞快地查看一遍,除了手腕,再没有出血的伤口,这才放心坐进去,将他的手抬高搁在浴缸外,用心洗澡。然而所有心思力气都放在洗澡这件事上,也止不住全身的血液哗啦啦都往一个地方流。没多久,洪大少就觉得脑子明显供血不足,晕得厉害。下边又遇瓶颈阻塞,密度与压强在内部节节攀升,就是找不到突破口,逼得腰腿发麻。终于勉强洗完澡,方思慎还不肯出去:&ldo;刷牙……刮胡子。&rdo;洪鑫垚没法,只好拖张方凳放到洗漱台前,拿浴巾把他包住,坐下来慢慢收拾。没有任何空间阻隔缓冲,每一秒都像酷刑一样难熬。明知道电动剃须刀横竖伤不着,依然紧张得手发抖。也不管他有没有反应,不停说话分神:&ldo;统共也没长多少,浪费资源啊你。本来就生了一张嫩脸,还非要刮这么干净,往后我怎么敢跟你一块儿出门?要不你管我叫哥得了我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