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何家伯父让人找出了几张老照片,翻印了一份给我。我自己在他们的老宅里也拍了一些,请学生帮忙设计,做成了这个册子。&rdo;方笃之望住儿子,好一会儿,才微微哆嗦着手接过去。却不忙打开,仿佛掩饰什么似的,开口道:&ldo;他们还留了老照片……挺好。这头什么都没留下……也不是没照过相,头些年春游秋游,还有毕业照……他爸爸有一架相机,我们都摆弄过,拿去相馆洗了黑白照片,往上边涂颜色,红一团绿一团,可笑得很……&rdo;父亲这样语无伦次的时刻太少见。方思慎有点担忧地叫了一声:&ldo;爸爸。&rdo;方笃之沉默一阵,道:&ldo;何惟我当年常上报纸,何家要是想找他在国内的照片,应该难度不大。至于别的……没有了……都没有了……&rdo;他缓着步子往书房走,走了两步,忍不住翻开封面。扉页当中是一个小男孩的半身像,十来岁模样,穿着小西服,打着领结,又可爱又神气。大而明亮的眼睛,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正笑得欢畅无比。这是经数码处理后,从何慎思与小学同学的合影中截出来的一部分。照片下印着两行西语,是一句关于爱情的名言:thestoryofaloveisnotiportant-whatisiportantisthatoneiscapableofloveitisperhapstheonlyglipseweareperittedofeternity&ldo;爱情故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能够去爱。或许,这是我们得以窥测永恒的唯一瞬间。&rdo;方笃之停下脚步。良久,慢慢回转身,看见儿子正忧虑地望着自己。他微微笑了笑:&ldo;小思,谢谢你。爸爸很喜欢这份礼物。&rdo;方思慎回来后的第三天,被人文学院古夏语研究所所长吕奎梁请去,要他给这头正在做的子课题提意见。这边执笔人是副所长严知柏。严教授老习惯依旧,一点东西颠来倒去地拽,不把人绕到云山雾罩不罢休。方思慎很为难。他现在也知道了,甭管当事人多么诚恳多么迫切,提意见都是绝对得罪人的事,吃力不讨好。可是他没法不提,因为他负责翻译。天知道把用西化的纠结夏文写成的古夏语研究论文翻译成西文,是多么艰巨的任务。更何况,与其投到杂志社被花旗国的编辑退回来或者直接删改,不如提前把功夫做到位。想清楚这一点,方思慎拿定了主意。当面没多说,之后写了封详细的邮件,单独发给严教授。方笃之见儿子这样,在家里摇头叹气。&ldo;小思,你学会了给人留面子,好事,大有进步。问题是得分什么对象什么情况。你这么做,最后功劳全是他严知柏自己的,谁看得见你的辛苦你的付出?现阶段正是该你立权威树形象的时候,留面子这种事,也要看值不值。国内的论文想往国外发,有大鸿沟要跨,正好趁此机会,叫他们多磨练磨练。你有这个指导的资格,就不要怕摆架子……&rdo;方思慎被父亲训得服服帖帖,到了下一回,眼见多人在座,当面依旧说不出口,替人将面子一气儿留到底。回国后一星期,妹妹约请吃饭。原本胡以心要去机场接方思慎,不料恰好查出怀孕,缓了几天,这才出门。方思慎给妹妹带了一套化妆品,恭喜之后,笑道:&ldo;糟糕,这下用不上了。不如下次你直接告诉我要什么。&rdo;胡以心抱着那奢侈牌子的纸袋不松手:&ldo;这东西保质期长,等孩子出生以后我再用。&rdo;欧平祥要上班,约了等老婆跟大舅哥见完面过来接。兄妹俩个有说不完的话,喝罢下午茶,又换了个地方吃晚饭。胡以心结婚之后,娘家婆家颇有些故事,没法跟别人讲,专等着兄长回来倾诉。方思慎一贯疼她,对孕妇更是无条件迁就照顾,任由她痛痛快快地讲,在言行上给予足够的支持和安慰。吃罢晚饭,总算说舒坦了,胡以心长吁一口气,开始询问兄长这一年过得如何。问得几句,忽道:&ldo;回来路上一个人?&rdo;方思慎摇头:&ldo;不是。&rdo;胡以心两只眼睛瞪得溜圆:&ldo;还有谁?&rdo;&ldo;嗯……&rdo;方思慎潜意识里觉得她心中有数,不致产生太大惊吓,但还是注意了一下措辞,&ldo;跟洪歆尧同路回来的。&rdo;胡以心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微扬起下巴,定定地瞅着方思慎:&ldo;洪金土……又是他。还是说……就是他?&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