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慎听他连自己父亲都规划进来了,那些个泼冷水的话一概咽回肚子里。最终微笑:&ldo;嗯,挺好的。房间别弄太大,院子留大一点,多种点开花的树。&rdo;回去的路上,洪鑫垚开着车,忽道:&ldo;哥,我想求你个事儿。&rdo;方思慎听见这个&ldo;求&rdo;字,心脏当即紧了紧。&ldo;什么事?你说。&rdo;&ldo;我大姐家老大,本来该上高三,成绩太差,肯定考不上,家里商量了一下,干脆弄出去。按说该我送,但是……整顿改造后最大的几个矿井预备启动,赶巧就在下下个星期。日子是上头定的,没法动。这个时候,实在不能走远……&rdo;方思慎想,他大姐家的老大,就是没有爸爸的那三个孩子之首了。&ldo;我还当是什么大事。他学校在哪里?小刘跟我送一送,又不费事。&rdo;&ldo;报了普瑞斯的预科,先读两年,把语言关过了。后边能考上哪儿就上哪儿吧。&rdo;车子到了路口,洪鑫垚住嘴,先用心拐弯。拐过去才接着道,&ldo;凭他,就算上完预科再考,普瑞斯也是肯定考不上的,我主要看中那地方风气好。&rdo;&ldo;你外甥才上完高二,海外学生读预科,也要高中毕业吧?&rdo;&ldo;搞了个高中毕业证。&rdo;方思慎没话了。&ldo;我三姐是他的监护人,平时小刘会帮我看着,你不用管。他知道你是我老师,他要是敢烦你,告诉小刘,揍一顿就记住了。&rdo;方思慎听见这句充分代表洪氏家风的教育言论,不发表意见。过一会儿,问:&ldo;那三个孩子,现在归你管?&rdo;&ldo;嗯。平时我大姐跟我妈管,管不住,也管不到正地儿。我爸就知道凶我,到孙辈儿孬得很。我要再不管,还不得废了?&rdo;洪鑫垚沉默着,终于轻轻道,&ldo;算我欠他们的……本就该我管。&rdo;方思慎心里沉重无比。他知道,从洪鑫垚告诉自己真相的那一刻起,从自己决定包庇他的那一刻起,彼此就成为了同谋。&ldo;阿尧……&rdo;往他那边靠了靠,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晚饭时分,翠微楼的包厢里,方思慎见到了这个叫做洪文龙的洪家长孙。&ldo;小叔。&rdo;因为他父亲是倒插门的女婿,照习俗不能称洪鑫垚舅舅。&ldo;过来,叫人。&rdo;洪鑫垚略一点头,也不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大家长气质。小孩稍微有点胖,明显很紧张,端着肩膀硬着脖子,冲方思慎道:&ldo;方、方老师。&rdo;吃饭时一直不出声,中间洪鑫垚出去接电话,他整个人都垮了三分。方思慎看得好笑。这孩子跟他小叔当年一个岁数,看上去却怯懦幼稚得多,全无那股发狠拼命泼皮无赖混不吝的劲儿。带着笑问:&ldo;怕他?&rdo;小孩连连点头。扒口饭,又补充:&ldo;家里除了爷爷,谁都怕小叔。以前二姑不怕,现在也怕了。不过以前小叔根本不吓人,谁知道现在怎么这么凶。&rdo;说着,偷眼往门口瞟。方思慎问:&ldo;去花旗国留学,是你自己愿意的?&rdo;&ldo;嗯,反正考不上,一样是花钱,小叔说不如去国外上。&rdo;小孩胆子大些了,话多起来,&ldo;小叔说,读两年预科,万一外国的大学也考不上,就回来跟工人一块儿下井去。我要是现在不去留学,明年高三毕业,考不上学校,一样要被小叔扔下矿井。出去至少还能多拖一年……&rdo;方思慎听得目瞪口呆。最后问:&ldo;突然去这么远,你妈妈舍得吗?&rdo;小孩儿撇撇嘴:&ldo;我妈找了个后爸,就快要结婚了。&rdo;共和六十三年九月初,辽州伍盟棚区改造地方官员贪污案发。最高层直接介入调查审判,拔出萝卜带出泥,拉杂牵扯,光是进监狱的,就判了好几百,其余倒台的下岗的,不计其数。此时距元首连任成功,已经过去一年有半,而方笃之正式升任高教司司长,也已经一年。方思慎好些日子不留意时事,站在机场大厅,电子屏幕播报新闻,才看到这桩最近举国轰动的大案。当初身陷青丘白水,差点把性命都葬送,回头想想,竟然快三年了。洪鑫垚跟小刘站在他身边,一块儿默默看完这条新闻,都没说话。手续办完,排队安检。洪鑫垚沉着脸教育外甥一番,便停住脚步,目送一行三人进去。方思慎回头,看见他站在人群外,高大而沉默。也许,因为自觉担当的责任越来越大,压得整个人的气质也越来越稳重。这时候的他,给人的感觉,真正像一座山。方思慎发自内心地笑了,冲他挥挥手。洪大少原本两手插在裤兜里,突然抬起左手,握成拳头送到嘴边,嘴唇在无名指的戒指上轻轻碰了碰,随即飞过来一个眼神,说不出的深情温柔恣肆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