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放肆起来,不知道玩的什么游戏,在野花野草间疯跑打闹,林场夯实的平地成了他们的最佳游乐场。清脆的笑声传出老远,连阳光和微风也仿佛被那单纯的快乐感染,格外和煦温柔。沉重的往事,浓烈的悲伤,都在孩子们的笑声中变得遥远。瞧着方思慎唇边的微笑,洪鑫垚心里痒痒的。瞅一眼那群野孩子,问:&ldo;哥,你小时候也这样?&rdo;问完了才想起来,自己其实知道他小时候什么样。只是时间隔得太久,差点给忘了。正忐忑不安,就听他轻声道:&ldo;我小时候,也常常像他们这样,在河滩上玩得开心。虽然没有伙伴,但是并不觉得孤单。树上的鸟,河里的鱼,岸边的花,林子里的松鼠、兔子、猞猁、马鹿……现在想起来,真是一个热闹的世界。烦恼当然也有,比如被别的小孩子欺负,羡慕他们和我不一样的生活,担心妈妈犯病……但总的说来,生活非常充实。帮大人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得空跟养父学习古文字和西语,听他讲稀奇古怪的故事‐‐每天总有事做,并没有太多工夫花在烦恼上。越到后来,从生活中感受到的乐趣就越多。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养父去世。&rdo;方思慎淡淡地笑了笑:&ldo;不过这个时候,我也长大了。&rdo;洪鑫垚望着他的脸,心中涌起强烈的想要亲吻的冲动。在外边不敢造次,慢慢压下悸动的心情,道:&ldo;叫你这么一说,听得我都嫉妒了。依我看,就因为你小时候过得跟别人都不一样,后来做学问才这么厉害。你要跟人一样去上学,没准早让老师教裂巴了。&rdo;方思慎乐了:&ldo;我偶尔也会这样想。&rdo;第二天一早,驱车前往芒干道。天气好,路况也好,两个小时抵达阿赫拉。洪鑫垚让方思慎留在车里,自己带着小刘进了镇上那栋两层的灰白色政务府办公楼。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方思慎看他脸色凝重,心里不由得有些发紧。&ldo;你说的那位于叔,已经不在这儿干了。他们说他女儿女婿在外地,接了他出去养老,不会回来了。&rdo;&ldo;啊……&rdo;方思慎一时茫然。洪鑫垚坐进车里:&ldo;政务府的头头全换了。我手里拿的是州府的介绍信,他们不敢蒙我。刘哥到镇子里打听去了,看能不能多问出些消息。&rdo;等了一阵,小刘回来,不等方思慎开口,先冲两人摇头。&ldo;都说是被女儿女婿接走,一年多了。也有说是去带外孙的。只知道在雍州那边,具体什么地方却说不上来。&rdo;方思慎道:&ldo;火山,辛苦你了。就这样吧,知道老人家过得不错,也是好消息。&rdo;汽车继续往芒干道行驶,穿过林场,停在护林队平房前。再往里,就完全没路了。冬天可以坐爬犁走河道,夏天只能老老实实穿林子。小刘拎着一条烟、两瓶酒,带司机进屋跟护林员打招呼,说好让司机和车子在这里等半天。守林寂寞,那护林员高兴还来不及,嚷一嗓子&ldo;别抽烟别生火&rdo;,拉着司机坐下打扑克。林场宿舍区比三年前更显破败,凡是能拆能卸的都让人弄走了。门窗断梁可以当柴烧,砖石瓦砾可以做建材,只剩下冻裂的油布毡子胡乱扔在地上,踩上去立刻一片粉碎。很快到了宿舍区尽头墓地边上,方思慎脚下顿了顿,指着左边坍塌的废墟:&ldo;我们家以前就住在那儿。&rdo;洪鑫垚点点头:&ldo;我上次来,到过这里。&rdo;两人站了片刻,都没说话。方思慎忽然看看时间,道:&ldo;咱们走快些,抄近路进去,争取五点前能出来。&rdo;说罢,一马当先,在前边带路。背包里放着连富海的骨灰,他执意自己拿,另外两人也不跟他争。多少年不曾走过的路,双脚却仿佛自己认得似的,自然知道下一步该踏在何处。大树都砍光了,补种的新树苗既不粗壮也不高大,行进间反而比过去更容易。两个小时后,终于走出幼林,一大片野灌木丛横在眼前。三个人坐下歇了歇,洪鑫垚学着另两人的样子扎紧裤腿,找了根长棍子当路杖。方思慎替他放下袖子,把袖口也扣上:&ldo;别嫌热,万一被枝条树叶划破胳膊,你不习惯,怕感染。&rdo;正是二十来度最惬意的气温,然而三个人疾行这么久,无不汗流浃背。这回换小刘开道,方思慎紧跟着指路,洪大少随在最后。有了刘火山刘大侠清理路障,行进速度一点也不比先前慢。差不多一个小时,就找到了连富海当初搭帐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