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女土又走来了,她说,税关要来检查行李了,请你把行李收拾好,叫听差的提到上甲板来。
我告诉她,我是什么行李也没有的。
她踌蹰了一下,把手中卷着的一本便装书展开来,原来是我的《北伐》。
‐‐好不?‐‐她说,‐‐请你替我签个名?
‐‐你怎么知道我呢?
‐‐我看见过你的相片。昨晚我们来捐钱,我早就认出你了,但我没对别人说。我看见你用的假名叫youngpat-g,我晓得这里一定是有原故的。这《北伐》上也有你的相片,不过是瘦得多。你现在壮了。
我自己没带笔,走进&ldo;纱龙&rdo;去,在《北伐》的第一面上替她题了两句旧诗句:&ldo;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rdo;。
自己是壬辰年生的,今年四十六岁。想起了十几年前,在上海城隍庙曾被一位看相的人开过玩笑,说我四十六岁交大运。此事是记在我的一篇杂文《湖心亭》里面的。忽然忆及,顿觉奇验。所谓&ldo;大运&rdo;者,盖生死大运也。
海水呈着嫩黄的颜色了。
一九三七年八月一日脱稿国难声中怀知堂国难声中怀知堂
古人说:&ldo;闻鼙鼓之声则思将帅之臣&rdo;,现在在国难严重,飞机大炮的轰击之中,世间的系念虽然也就多是某某司令,某某抗敌将军,某某民族英雄,然而我自回国以来所时时怀念着的,却是北平苦雨斋中的我们的知堂。
他那娓婉而有内容的文章,近来在《宇宙风》上已有好两期不见了。记得最后一篇文章的末尾,是把苦雨斋记成为&ldo;苦住斋&rdo;的。苦住在敌人重围中的知堂,目前不知怎样了。
前天王剑三来看我,他是才从青岛回上海的,我问到他,有没有关于知堂的消息?
他说,有人造他的谣言,说他花了九千块钱包了一架飞机,准备南下。
其实这&ldo;谣言&rdo;,我倒希望它要不是谣言才好。九千块钱算得什么,虽然在鼎沸时期要拿出九千块钱的现金未免也夸张得一点,然而,我们如损失了一个知堂,那损失是不可计量的。
郭沫若散文选集近年来能够在文化界树一风格,撑得起来,对于国际友人可以分庭抗礼,替我们民族争得几分人格的人,并没有好几个。而我们知堂是这没有好几个中的特出一头地者,虽然年青一代的人不见得尽能了解。
&ldo;如可赎兮,人百其身&rdo;,知堂如真的可以飞到南边来,比如就像我这样的人,为了掉换他,就死上几千百个都是不算一回事的。
日本人信仰知堂的比较多,假使得到他飞回南边来,我想,再用不着要他发表什么言论,那行为对于横暴的日本军部,对于失掉人性的自由而举国为军备狂奔的日本人,怕已就是无上的镇静剂吧。
想写的还多,然而就此切着。
八月二十三日辰
(原载1937年8月30日《逸经&iddot;宇宙风&iddot;西风&iddot;非常时期联合旬刊》第1期)
一位广东兵的诗
十二月二十三号的晚上,我到前方某地去访问过叶伯芹军长,林林有一篇《月夜战地散记》登在《光明》战时号外第七号上,其中有一段所记的便是那一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