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句话落下,封昙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直直看着苏以漾,没有错过任何一丝细枝末节的神情,像是要分析出这是善于玩弄人心的苏大少为了不让联盟崩盘而临时想出来缓兵之计,还是真的确有其事,苏以漾确确实实找出了纪家的软肋,想出下一步该如何做。
这样的对峙沉默无声,谁都不愿意先一步露怯,可是封昙的心有所念已经交出了全部的软肋。
过了半晌,封昙薄唇轻碰地开口,终于没忍住,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
“听你这意思,不成是想到对付纪家的办法了?”
苏以漾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他眉眼间带着成竹在胸的意味,似乎对于勾起了封昙的兴趣,让他走进自己所掌控的节奏中并不意外。
“不然我还得像你一样,仅仅凭借着那点无法发泄的恨意,就不计后果地做傻事,一门心思地去飞蛾扑火吗?纪广帆是京剧圈的龙头,背后还有京耀大剧院做靠山,是不可小觑的敌人,仅仅靠那些立不住的证据,不可能扳得倒他——”
苏以漾的声音低沉而好听,语调带着说不出的笃定。
封昙的脸色随着这番言语变了又变,那双清冷的桃花眼被微微垂下的睫毛遮挡着,身影在逆光的轮廓中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而当那束过分耀眼的阳光被又一片飘来的浮云遮蔽,他眸底深处的诸多考量也跟着分明起来,苏以漾可以清晰看到他的思索与纠结。
那些权衡是掩饰不住的。
精明如苏以漾当然猜得到,封昙这是准备让步了。
“商战中的暗流涌动是最不讲道理的,你当商场如战场这句话是开玩笑的么?名利场是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都说了纪广帆是在吃人血馒头,就该去想想他吃着人血馒头,还能安然度过这么多年,藏在背后的利益链想必已经是十分牢固了,那些风吹草动根本没办法扳倒他——当年查不出所以然来的事,说白了就是捕风捉影的传闻,造势而已,真想要拉他下水不现实,靠着京剧改革给他添堵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这些都不是我们该做的。”
封昙定定看着苏以漾,仔细咀嚼着他的话,开口时已经交出了主动权。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苏以漾语气微微一顿,然后轻笑了一声开口:“既然纪广帆能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把京耀大剧院的摊子铺得这么大,就说明背后的事情都不干净。所以,找到足以制约纪家的势力,把那些藏在背后见不得光的东西都翻出来,这才是契机。”
听了这些话,封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苏以漾此刻点出来的问题,封昙不是没有想过,从开诚布公地交了实底之后,他们就开始谋算着跟京耀大剧院较量了,他们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举动,也都在利用手头的资源去深挖当年那些暗藏着的细节。
循着蛛丝马迹,那些旧事没有被完全还原,却已经查出了隐约的走向。
论其究竟,无非是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纪广帆使了手段,两条人命都跟他有关,可是这些事过了太久,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根本找不到人证物证,即便真的留下过线索,时隔多年,纪广帆这只老狐狸总没有特意给别人留下把柄的道理。
所以,一切也仅仅是猜测。
当年的旧事说是天灾人祸也好,说是处心积虑也罢,时隔多年早已经找不到直接证据,光从这里入手也就显得太过势单力薄,再怎么不平不愤也都无济于事了。
毫无疑问,苏以漾和封昙都想向纪家寻仇,可是纪家根基太深,要是想要对付他们,每走一步都是在雷池深处探索,自然要相当慎重。毕竟大家手上的筹码只有那些,如果没有好好谋划,提前惊动了纪广帆,只会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已经打草惊蛇,然后再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凡家大业大的的产业,在短时期之内迅速发展起来,大抵细数早年的发家史,都会或多或少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深究下去谁都未必干净,也不可能做到一身清白,只是看会不会有人要刨根问底地去查,又能查到什么程度。而这样的“查”,如果没有绝对的强制性,是不可能彻底撕开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的,毕竟总有一些人会觉得法不责众,如果把人脉网铺得足够完整,就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纰漏。
这句话对也不对,毕竟除非有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或是惹上了根本兜不住的大事,没有人会亲手促成一座大厦的倾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