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他才叹了口气,很惋惜似的开口。
“他原本应该是个爷,端着那身精气神儿傲一辈子,可惜生不逢时,没赶上好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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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定要概括岳家兄弟,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呢?
那该是,清风霁月。
那时候的岳汉文,惯常穿着缎面长衫,颇有些民国时期文人的风格,天凉了就在外面加一件双面翻毛领的鹤氅,言行举止带着几分不入世的潇洒。
他的衣服件数不多,都是不过时的经典款式,以黑白灰的沉稳色系偏多,衣服材质是上好的苏州绸缎配上栩栩如生的双面绣,即便经过多次浆洗之后见了旧,也不难看出那是好东西,是现如今市面上买不着的稀罕物件。
不论岳汉文穿什么衣服,衣襟处挂着那枚古玉就没见他摘下来过。那块玉通体洁白无暇,温润细腻,唯独中心处粹着暗红色的玉纹,水头好得像是可以滴出来,哪怕是再不懂玉的人,也能一眼认出这是玉中极品。
这样的行头在世家文人心目中可能是排场,可在老剧团那帮吹拉弹唱的江湖人心里,就纯是吃饱了没事干,闲得蛋疼才开始装大瓣儿蒜了。
李和田曾一度怀疑,就冲岳汉文这幅资产阶级做派,当年是怎么从那个年代过来的。
对于老剧团这帮俗人的指指点点,岳汉文毫不介怀,人家穿得像是个浊世佳公子,行事作风更是跟个公子哥似的,秉持着自得其乐的心态,凡事都是图个舒坦乐呵,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看法,特别清高出尘,超然于世。
那会老剧团的成员们分了房子,大家伙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走动的也就特别频繁。尤其是到了夏季,那会家家户户还都没空调,入了伏之后老旧电扇就不顶用了,屋子里闷热难耐,才一起身就是汗津津的。反倒是屋外晚风徐徐,一树蝉鸣伴随着淡淡桂花香,舒服得很。
下了班之后,他们老哥们几个时不常会在院子里支起桌子,一同坐在大树底下纳凉,打打麻将,喝喝小酒,吐槽几句剧团领导,或是说说那些张家长李家短的生活琐事,也算是茶余饭后的最大乐趣。
当然,这种活动岳汉文从不出席,人家的原话是——“无趣。”
除了在剧团排练和登台的时候,岳汉文不屑于任何形式的社交,也不愿意同谁走动得过于亲近,关系仅仅停留在点头之交的程度,异常神秘莫测。
空闲时,他总是在自家院子里独自呆着,或看书或品茶,兴致好了还会翻阅古谱,兀自拉上几段新鲜玩意,大隐隐于老剧团家属楼。
对此,李和田很是看不惯。
平心而论,李和田是个彻头彻尾的粗人,之所以会练就那一手板鼓本事,和兴趣爱好关系不大,更没有所谓的家族传承,初衷只是为了谋生,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拜了个好师傅,才成为响当当的人物。
李和田曾经过了许多年的苦日子,进入老剧团之前是从各大戏班子混过来,在社会摸爬滚打着学本事的。为了在乱世中讨一口饭吃,他不知道遭了多少罪,为了生存下去,什么脏事都见过,命都不要的人,还能穷讲究什么格调。
——说句不好听的,往前数几百年,大家那都算是下九流,还真当自己是个爷呢。
当然更核心的原因,就是李和田几次想和岳汉文深交,都被人家不动声色地拒之门外,他心里不痛快。所以李和田一直想知道岳汉文的师承是谁,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教出这么个拽得四五八万的公子哥来。
在谢涛几次聊天有意无意透露出岳家兄弟的深远背景之后,李和田的好奇心被激到极致,之后他干脆买了几瓶好酒,亲自去和自家领导套近乎,想要趁着酒劲打探消息,非要把岳汉文的真实身份挖出来不可。
这样一来二去,李和田终于有了进展。
虽然他没有打探到北平岳家,却也算是有所收获——至少,他知道了岳汉文手里时常盘着的那块玉石,到底是什么来头。
“据说岳家祖辈都是宫廷里头的乐师,曾经在慈禧老佛爷面前演出过,因为技艺了得名噪一时,得过不少价值连城的赏赐。后来西河也跟我说过这些事,他那套茶具就是早前祖辈从宫里头带出来的,但也就是图个工艺好看,不如那块玉石贵重。”
说到这里,郑阑渡语气一顿,把那些往事原封不动讲了出来。
“后来赶上战乱年代,岳家越发不如以前,许多东西不明下落,除了零星的物件,唯独留了那块和田玉的坠子,祖祖辈辈传了下来——就是郑汉文时常挂着的那块。”
顾南乔听得有些出神,她从来没听过这些事情,正想多问几句,却见苏以漾微微眯起一双笑眼,还没等郑阑渡说完,就先一步淡淡开了口。
“那是岳家玉,也是北平岳家家主的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