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死灰
薛丁丁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就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恶梦。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软棉的床榻之上,头顶的布幔是青色的,这是在自己岳凌峰问灵阁的卧房呢。
&ldo;醒了,吃药吧。&rdo;熟悉的声音响起,与从前一样冰冷。
连幼薇端着药碗坐在床沿,示意薛丁丁起身喝药。记得十四年前自己与俞祈元被薛丁丁父亲所救起之时一样。不过那时是薛丁丁稚嫩的小手捏着药羹,甜嫩的与她说:&ldo;仙子,我喂你吃药吧。&rdo;
薛丁丁缓缓坐起推开连幼薇端着药碗的手,漫撤周身每一个毛孔的痛苦翻涌而来,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居然对一切视若无睹,照样心平和气该吃吃该喝喝该做的一样不落。缓缓起身光着脚丫下了床,双眼从未迸发过的锋芒与质疑,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她,一刻也未曾挪过。
连幼薇见她无心吃药,一言不发站起把药碗随手搁在桌上。
薛丁丁望着她的背影,那双锋利的双眼突而变得极度不解,崩出两条泪珠,脸庞痛苦的扭曲着,搀着绝望的苦笑,心底有了太多的冲动,声音在无往日的甜美,喃喃质问道:&ldo;师傅,你这一生可曾落过一滴泪!&rdo;
连幼薇一愣,身子仍是直的。
薛丁丁再度开口:&ldo;师傅可有心,可有肺!&rdo;
连幼薇徒然转身,喝道:&ldo;住口!&rdo;
薛丁丁苦笑一声,泪珠子爬了满脸,甩着泪花继续问道:&ldo;师傅都不先问问阿霁为什么会杀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甚至没有给阿霁一次解释的机会,师傅?阿霁在您眼里就如此不堪么?&rdo;
不堪么?
连幼薇木然呆在原处,毫无生气的脸忽而抽动了一下:&ldo;许多事,你不会懂。&rdo;
&ldo;我不懂?&rdo;薛丁丁仰头一笑,泪水窜至耳里,她似乎有些疯魔:&ldo;丁丁怎么会不懂,丁丁懂得是师傅要保在这所谓正统修仙界的名声,要保穹苍的颜面,丁丁更懂的是师傅愿意为了俞师伯杀尽天下人!&rdo;
薛丁丁一口气把话全说完,若不是轻眼目睹这浑噩的一切,或许她一生都想象不到,此刻会对眼前这位恭敬的师傅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连幼薇怒不可揭,重甩袖袍,急声厉道:&ldo;你放肆!&rdo;
薛丁丁沉了口气,哀怨的眼神似乎嘲讽起自己:&ldo;师傅,丁丁没有师傅这么大的能耐,丁丁杀不了天下人,丁丁只有阿霁……&rdo;说完双脚在冰冷的壁面挪动,慢慢向屋外走去。
连幼薇喝住:&ldo;你要去哪里!&rdo;
薛丁丁扶住门框,凄绝的身影立在那里。
若是十四年前父亲没有搭手救起俞祈元与连幼薇,那么她现在不过是最普通平凡的乡野村妇,日日洗衣下水劈柴弄食。上天垂怜眷顾,让她一名小小的平庸蝼蚁入了穹苍学艺登了修仙之列。
可当她在望向满庭的莲池,已然被清风扫过的竹林。把眼神收近又落到与云霁经常纳凉的老槐树,嬉闹的凉亭,私语的屋檐,练剑的草场……
如今只是死寂一片。
原来那些曾经她们停留过的美好时光其实早已被洪流无声的卷走,在回望纠扯四下为所有人找寻出口还真是贪婪,当你放下一切落在嘴边的就只有空空荡荡。
命运固然厚待过她薛丁丁,却也果然不会亏待谁。
薛丁丁此刻便像个稻草人,内心一片荒芜,微微仰起头,那些无助夹杂,凄喃道:&ldo;天很高,地很远,丁丁穷其一生,也要把阿霁找回来。&rdo;
她走出两步,顿了脚步,转身对着连幼薇徒然跪了下去。一身落寞,浑身乏力,像个被天地万物所抽离身灵的孤儿,轻声细道:&ldo;师傅的恩德,弟子今生怕是报不了了,望师傅……珍重。&rdo;说完轻轻缓缓的磕了三个头,起身不留余地转过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