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我意识到——
“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李祯用眼尾的余光扫了我一眼,不说话。
不怪我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因为一来我想着,这回我真的没有作妖,没有半夜跑路,临行前都是报备过的;二来,如果只是遇见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埋伏,然后翻一座山跑路,这种级别的阵仗就连哥哥们都不会担心我,撑死也就是我娘念叨一下。
所以我真觉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儿,极偶尔脑海里还会闪过一丝“没有韩卿书这个文弱书生拖后腿我早就脱困了”的不好念头……但如果是李祯的话,肯定会担心的吧?
我挪了挪位置,跪坐在他跟前,和他面对面,双手捧着了他的脸:“其实你刚才都没听进去我说了什么,你光顾着担心我了,是不是?”
“你觉得呢?”他反问我。
“我觉得是啊!”我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整个人也变得欢脱了许多,“你怎么这么不坦率?明明刚见到我的时候表情还是很激动的,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呢?说起来你好像从来就没有说过你喜欢我,我觉得我很吃亏啊!”
他直直看着我,目光坦率,毫不躲闪,却又好像带了一丝傲娇。
就感觉鼻息里马上要带出一声轻哼似的。
“你说一声嘛?说呀~”我揉了揉他的脸。
他抬手,把我那对不安分的爪子拨了下来:“程丹心,你判断一个男人呢,得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我点点头:“殿下说的极是!可是臣妾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必要判断别的男人了,眼前这个就挺好,所以臣妾还是想听听他说点儿好听的……”
李祯被我磨得没办法,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伸手环住我的腰,把他带进了他的怀里。我跨坐在他身上,把头埋进他的发肩。
“你要是不好意思的话,你可以小声点儿说。”我用气音循循善诱。
他在我腰间掐了一把,我“嗷”了一声。
循循善诱不成,我只好再跟李祯碎碎念点儿别的:“殿下,其实我觉得当年只要我收敛一点儿,搞不好我娘真能给我找到一个世家公子什么的,毕竟还是有人只看脸的……你看卢世章那个儿子就只看脸,结果倒霉大发了吧?”
“什么?”李祯的反应一下子就大了起来,“那个姓卢的秀才?看上你?”
“哈哈哈哈哈哈——”我环着李祯的脖子,笑得很开心,“对啊,他还想设计让我给他当小老婆呢,不然他构陷韩卿书干嘛?没想到啊,太子殿下还会在意一个秀才——”
“他活腻了。”李祯冷冷丢下一句话来。
“那殿下处置他吧,给臣妾出口气啊。”我理直气壮道,“你不是说得看男人做了什么吗?”
“贫嘴。”他又捏了一下我的腰,让我这个怕痒得人嗷嗷直叫,又笑又嗷嗷,眼泪都冒出来了。
回到东宫后,我舒舒服服地又泡了个澡——官驿再怎么着也不比东宫,有热水就不错了,想要丢满玫瑰花瓣再来十个丫鬟伺候是不存在的——总之,艰苦之后才能感叹奢侈腐败真是过于舒服。
吉祥一见到我,眼睛又红了。她那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可见这两天没少哭。我可劲儿安慰了她一番,她才破涕为笑,伺候我沐浴和梳妆。
李祯倒是说到做到,一回来就吩咐安德全去开库房,把一堆金银玉器往我的寝殿里塞。吉祥挑了套碧玺头面为我戴上。我看着镜子里的人,又回到了那个端庄的太子妃模样,忽然就发现这两天的自己才更像是以前的我,而镜中的太子妃反而显得不太真实。
李祯处理完今日的公文后,早早地就到了我屋里歇息。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写家书。虽然爹爹总是喊我“小兔崽子”,每次都说“不给我惹事儿就不错了”,但我娘却会告诉我说,每次我的叮嘱他都有上心。因为敌人不明,我还是交代了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此回不忘叮嘱道,对方早有屯粮,我军也要注意粮草储备。
李祯绕到我身后,拥住我,从后方看我的一笔一划。
“说了这些就完了吗?”他问。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没告诉家里我遇到的事儿么?”
“嗯。”
“一来,不想让他们担心,虽然我觉得这点儿小事我爹也不会担心吧……二来,有些事不是我们武将家该掺和的,程家军只需要保家卫国就可以了。我能为殿下做的,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不是我能触及的了,还需要殿下亲自去解决。”
地方官之间相互勾结,一方父母官把自己当土皇帝、滥用职权,吏部考核被糊弄,百姓无处伸冤……这些都不是我能解决的。
我自认懂的东西很少,因家庭缘故,行军打仗略懂,却也远不如父兄们精通;当太子妃的水平应该比不上最开始的那十几位候选人,只能说是努力地现学现卖;而涉及到治国理政,就完全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外了。
只是李祯,似乎没有完全认同我这番话。
“这样你会满足吗?”他认真问我。
“什么?”我有些没有理解他说的话,“不然呢?我应该不满足吗?”
“有人参了你,参了东宫。就昨天的事儿。”李祯平静地叙述着,似乎在说一件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我本来准备自己解决掉,不打算跟你说,但现在,我改注意了——你想不想参回去?着朝服,配朝珠,上太和殿递折子,为你沿途遇见的百姓伸冤,让那群干吃空饷、就知道紧盯着东宫礼制不放的官员看明白,他们对万民的关心程度,还不如无意间走访到民间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