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昱一脸焦急,双臂更为用力,恨不能将全身温度都给宋扬灵:“怎么了?不是说去长乐宫么?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他明日便去要军营长驻一段时间,今日特来向宋扬灵辞行。找到勤政殿,刚好碰上周婉琴。周婉琴便告诉他扬灵去了长乐宫,好些时没见回来。
他一路寻过来,半道上看见脸色煞白,一身落满雪的宋扬灵。
“没什么,贤妃心里不痛快,让她出出气罢了。阿嚏……”宋扬灵说完,狠狠打了个喷嚏,便觉得说话带上了鼻音。
孟昱只觉心里一阵异样感觉,好像什么心爱的东西被划伤了一般,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懊悔。明明恨不能将宋扬灵揉进骨血之中,却不得不放开她,沉声道:“快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病了不是闹着玩的。”
说完,急拽着宋扬灵,大步往前走。
走了一会,到底没忍住,皱着眉头说宋扬灵:“忠君之事也得有个度!贤妃闹得婚事办不成,陛下还能砍了你不成!”
宋扬灵浑身上下冻得如在冰窖,只有被孟昱牵着的手是暖和的。她颤着声音道:“谁说的定?权力角逐不就是这样?昨日刚上云巅,今日便粉身碎骨。”
“你可以不参与其中的。”
“是吗?”宋扬灵反问一句,又道:“身在宫廷,谁躲得掉?而且……”宋扬灵微微低下头,继续说:“我从前在家时,众星捧月。后来进宫,在掖庭做粗活,谁都打得骂得欺得。再后来,我到了季英阁,虽然只是个九品较书,却长随天子身侧。见到很多事情。郦州富庶,一年稻米可养天下人。而西北苦寒,一遇天灾,百姓只得外出乞讨。我想,应该有办法让天下人皆得温饱,得安居。”她突然拍了拍胸前:“我心中,亦有天下。”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望了孟昱一眼,目光晶亮,分明有昂扬之气,又带着点不好意思:“我一介女流,是不是想太多?”
孟昱看着她的脸,本来煞白,此刻可能不好意思,也可能是冷,鼻尖、两颊都通红,不禁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人生天地间,都该活成自己想活的样子。不分男女。”他说这话,目光里满是欢喜欣赏:“你满腹学识,又聪明过人,自当立下非常之功。”
听见孟昱这般毫无保留的夸赞,宋扬灵厚着老脸嘿嘿一笑。
“只是,”孟昱又颇有忧愁:“我担心你的安危,也担心这是条无法回头的路。”
“哪怕一步一叩首!我愿意试试。看自己到底能走到哪里。”她又问孟昱:“你呢?你想活成什么样子?”
“大丈夫自当以家国天下为己任……”孟昱的眼神陡得深沉:“光耀孟家门楣,北定罗摩,南荡海寇。我愿意一生戎马。”
孟昱突然又说:“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却只说了一半,忍住了。
宋扬灵好奇地问他:“是什么?”
孟昱望着她晶亮的眼睛,突然一笑,却摇了摇头:“时机尚未成熟。”然后,那目光在宋扬灵脸上流连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转开。
宋扬灵还追问:“有什么不方便透露的么?我不告诉别人!”
“你!”孟昱只叹口气,便一脸眼观鼻,鼻观心,认真走路的样子。
孟昱送宋扬灵回勤政殿之后,因为不能久待,只得先行出宫。第二日不放心就此去军营,特地去买了些滋补药品带入宫中,托人交给她。
那日后,宋扬灵到底病了一场。数日不得下床。幸而她如今地位非同昔比,自然有御医前来看视。
蔺常还特地嘱王传德带了药品来探望。王传德问她好端端的怎么病了。她虽是头昏脑涨,但也没烧坏了脑子。只说前一日遇着下雪,偏生在雪地里赶了段路,便受了风寒。绝口未提贤妃刻意刁难之事。
这事,她想得十分清楚。陛下不知道这差事难办么?自然是知道的。就是知道难,才叫她来。要她在陛下、皇后、贤妃三者之间,让诸人皆满意。但凡有一方不高兴,婚事难以为继,那就是她办事不力。若事情一再耽搁,可以想见结局必然是革了她的差,踢她出局。换一个能让诸方满意的人来。那样便是完不成任务,辜负了陛下信任,只怕一世再难翻身。
所以她不能向陛下诉苦,只能依靠她自己去解决这个难题。而且要快。
不日,蔺常下令赏宋扬灵车架,便于行走宫中。
也是莫大之喜。
没等身子好利索,宋扬灵就从病榻上爬起。造作院那边仍是拖延工期,看来贤妃仍未松口。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蔺常赏车架之事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深知今日陛下能赏,下回办事不力,不仅能追回赏赐,还能让她功亏一篑。因此一刻也不敢放松。心心念念都是怎么哄得贤妃回心转意。
幸而那日有小黄门来报说贤妃想在婚礼上奏乐,而皇后以于礼不合给驳了。鼓乐虽喜庆,却属阳,说是会冲撞属阴的新娘。因但皇家婚礼历来不奏乐。然而当下鼓乐时兴日久,莫说民间,就是不少宗亲王府娶亲时都奏乐。贤妃向喜排场,自然是想用鼓乐的。
她倒心生一计,可以说服皇后。如此一来,只怕贤妃承这个情,也就不再刁难于她。
于是赶紧起来梳洗了,要去凤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