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晴当然明白醇酒的作用,她的客人在酒过三巡之前绝口不谈生意。
然后她淡淡地说:“听说城寨要清拆。”
马世雄那一丝酒意顿时消失,他不露半丝风声,诚恳地回答:“你这桌酒白请了,我不属于那一科,这样大机密的文件,内部不过几个人知道。”
邱晴低下头,“真没想到会这样彻底解决那一块地方。”
马世雄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自幼住继园台,闲时与祖父到赛西湖散步,前两年上去探访故居,迷了路,茫茫然似做梦一样,感觉十分凄徨。”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邱晴不甘心。
“这是一个没有回忆的城市。”
“这样无情,为什么?”
马世雄沉默一会儿,“也许是为着我们好,逼着我们往前走,不思回头。”
“但往事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不能像录音录映带般洗脱,不用等到懒慵春日,或是午夜梦回,它已悄悄出现。”
马世雄说:“我看得出,你一直不像是快乐的样子,你有太多的回忆。”
“我的故居将会改建成什么样子?商业大厦,中级住宅,抑或是第二个飞机场?”
马世雄不能回答,只替她添了一点儿酒。
“你看,这便是你扮演的角色,以后一想到故居我便想起你。”
马世雄说:“这是一个新纪元,在未来数年内发生的大事,可能会比过去二十年都要多。”
“我们能够保留多少自我?”
“你可以做得到,我一直佩服你在任何变化底下仍然毫不矫情地做回你自己。”
“你呢?”
“我,”马世雄笑了,“你看我,颈已缩腰已折背已拱,当年的理想志向荡然无存。”
邱晴忽然帮他说话,“不,你要求过高,凡事耿耿于怀,太执著而已。”
马世雄很高兴,“没想到你对我的印象这样好。”
酒瓶空了又空,终于邱晴说:“我们该走了。”
她有车子送马世雄回去,在门口,她忽而同他说:“我出生那日,是一个晴天。”
马世雄听了十分意外,车子已经开走。
邱晴一个人缓缓地走了一段路,司机驾着车子,慢慢跟在她身后,她叹息又叹息。
这几天,斐敏新若无其事再与她约日子见面,邱晴暗暗放下心事,亦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定了星期三一起吃饭。
贡心伟选在星期二来找她。
邱晴称赞他:“多么英俊,多么漂亮。”
心伟笑,“姐妹看兄弟,永远戴着眼镜,我有事找你。”
“请说,为你,一切都不妨。”
“程慕灏说,我天生幸运,永远是人家心目中的瑰宝,以你来说,已经对我这样好。”
邱晴笑着推他一下,“有话说吧。”
心伟沉默一会儿,站起来踱步,然后说:“我想拜祭母亲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