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这床还属不属于我,还是说我该另换一个地方睡觉。”杜允唐似真似假的回答惹得毓婉表情凝固,眼底流露出不自然的抗拒:“我让雀儿再给你准备其他住处。”
毓婉推开房门去叫人,背后传来掩不住酸味的疑问:“你和周霆琛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杜家?”
“我跟他说吧,把一切重新交给你后,就和他走。”毓婉回过身,目光坦荡的注视杜允唐。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像杜允唐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当然,她的内心也在挣扎矛盾,她不知道自己对周霆琛的感情是不是因为自身落难蒙受他的恩惠而萌生的报恩,当风花雪月的爱情里掺杂了感恩,似乎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不能确定了。
她无法保证那还是不是爱情,或是只想偿还周霆琛这么多年来的默默付出而已。
杜允唐原本上扬的嘴角渐渐落下,蓦然,他探过身子扣住毓婉手腕,将她的身子带入自己怀抱,毓婉还想挣扎,他埋入她的颈窝哑声命令:“不许动!”
毓婉抬起的手,又慢慢落下。
“原来,还不如死了好。死了至少能有你一辈子等我回来,现在我真活着回来了,你反要跟别的男人跑了。”他贴在她耳畔佯装无谓的笑:“可笑我还千辛万苦想回来看看你,不知你好不好,孩子好不好。”
杜允唐察觉自己提及孩子,毓婉的身体明显陡然僵硬,双手也开始控制不住颤抖,眼圈瞬时红了,用了全身力气才开口:“没了,孩子只活了不足百日,就没了。”
杜允唐也被孩子突如其来的死讯震住,整个人一动不动的。
他曾千方百计打听到父母过世的真相,却没听说毓婉和孩子究竟去了哪里,每每带信来的人总是一句:杜家没有二少爷,也自然没有杜二少奶奶了。这样令人绝望的反馈激起他求生的欲念,咬牙忍住治疗的痛苦,只想和她和孩子再次团聚。
万没想到……原来,身体里流淌他们共同血脉的孩子,没了。
杜允唐像个游戏失败的孩子垂下了头:“看来上天真不愿你留在我身边,连最后一点联系都给割断了。很好,这样很好,佟毓婉,你现在可以自由了!”
他走下床,操了一个咖啡杯故作潇洒丢在自己脑后,摔得粉碎。忽又似想到令人愤慨的丑事提高了语调:“佟毓婉,你赶紧走!再留下来,连我都瞧不起你,你玩弄两个男人于鼓掌之间,简直恬不知耻!”
杜允唐为了掩盖自己悲恸的话语并没有吓住佟毓婉,她好像听到了他心碎的声音,他的心,在流血。
杜允唐见毓婉还不肯走,越发愤怒,又拽起花瓶比量毓婉的头,“你还不走?还是说,想跟我邀功你把杜家维持的不错,所以才不肯走?不要妄图让我感谢你,佟毓婉,我不屑你的施舍!”
那一日,毓婉设计激将法逼迫红羽将他救出,他都看在眼里,却误以为毓婉不过为了救他再与周霆琛私奔离开才演出的好戏。直到母亲过世的消息传来,他正在旧日好友处养伤,被搀扶着藏身在围观民众中眼睁睁看着毓婉抱着孩子被杜允威一次次逼下车子跪拜路祭。那时,他也会咬牙恨骂,这个傻女人为什么还不肯离开?难道是要等送完母亲才肯和她的旧情人双宿双栖吗?
父亲离世时,消息中没有听到毓婉的下落。他猝不及防愣住,恨意刹那消失,他抹不去满心的牵挂整夜整夜辗转反侧猜她的去处,猜想她会不会已遭杜允威母子加害。
在离开的几百个日夜里,他的所有思念似乎始终围绕着那个叫佟毓婉的女人,一日日思念累积成山,超过复仇执念。那些过眼云烟的财产随手丢弃也不过是半辈子落魄,失去了她,竟比终生贫贱更痛苦百倍。
万不容易又听说她从杜家叛离的消息,他愣在窗前,第一次品尝到刻骨痛苦的滋味。她终于想好要和周霆琛走了吗?她终于不再留在他身边了吗?分离如此猝不及防,他甚至没有留下跟她有关的任何物件用来留下回忆……
后来,上海滩出了个鼎鼎有名的从商女子,与沙逊先生投缘的她参股沙逊洋行,外人皆知她是周霆琛的情人。这一切并不出乎意料,他知道她是值得周霆琛珍藏的好女人,定不会像自己一样把她弄丢了。
再后来,他在金百合看见了毓婉,掩了礼帽却挡不住她端庄面容散发的光彩。不过才一年时光,毓婉不仅恢复从前的容貌,更恢复了从前的快乐。他知道是周霆琛善待了她,所以才会让这个女人重新焕发了夺人心魄的魅力,而佟毓婉生活在杜家时总是惨白着脸色,一副瘦得不能再瘦的身体。
此一刻,他认命了。
也许,这个女人本就不该是他的妻,她唯有在周霆琛身边时才是最幸福的。
舞池中,毓婉与周霆琛相拥而舞,她亲昵依靠在周霆琛胸前,周霆琛执了她的手紧紧相握,曲声悠扬,却也令人心如死灰。于是,他默然下定决心:选择放手,选择离开。
今日,在杜家在遇见眉目依旧的她,他又有些不舍了。明明知道此时放开手才是成全彼此的最好出路,偏他不甘心,放开了她或许一生都再触碰不到这个女人,他不想更不愿。
杜允唐见毓婉还在注视自己,为掩盖慌乱和难堪愤怒的嘶吼:“滚,你再不滚,你再不滚……”
毓婉抬起头,明亮的眼眸令发狂的杜允唐根本说不出狠话,他恶狠狠推到毓婉,用力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