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然没想到,贺致远还愿意与他讲话。
第二天晚上布布把手机捧来的时候,他正不声不响地窝在沙发上折星星,零零散散折了上百颗,花瓣一样落满脚边。
他盯着雪亮的屏幕,看着上头&ldo;爸爸&rdo;两个字,连手都不敢伸出去。
&ldo;哥哥,快接呀。&rdo;布布往前一递,催促道,&ldo;拔拔要跟你说话。&rdo;
颂然接过手机,慢慢放到耳边,觉得它是一枚拉开了保险栓的手榴弹,随时可能爆炸,连听筒里轻微的白噪音都让他胆战心惊。
他不敢开口,一直忐忑地屏息等待着。片刻后,他听到贺致远说:&ldo;颂然,关于昨晚的事,我想我们有必要谈一谈。&rdo;
语气平淡,虽不亲和,也没有过多责备。
一听到他的嗓音,颂然当场就撑不住了,鼻子一阵阵发酸,抢先道:&ldo;贺先生,昨晚……昨晚是我态度不好,说话没过脑子,冒犯到您了,我郑重向您道歉,90度标准鞠躬的那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能不能……&rdo;
他诚心恳求:&ldo;能不能原谅我?&rdo;
但贺致远回答:&ldo;不能。&rdo;
&ldo;喔。&rdo;
期望落空,答案本在预料之中,颂然捂着手机,呆愣地点了点头:&ldo;那……我也不能带布布了吧?&rdo;
&ldo;不能。&rdo;贺致远用简洁的两个字浇灭了他全部的希望,&ldo;颂然,我要和你谈的就是这件事。我联系了家政公司,明天他们会安排一个有经验的新阿姨来带布布。你放心,这回我亲自筛选过简历,新阿姨非常年轻,幼师出身,会讲童话故事,会包小馄饨,而且……很擅长情绪控制。&rdo;
听到他最后强调的那一点,颂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ldo;颂然,请你理解我。&rdo;贺致远的语气淡漠而疏离,&ldo;我相信,昨晚只是一场意外,你的品性也没有任何瑕疵,但是,出于家长的责任感,我只能更换人选。&rdo;
颂然闻言,干涩地笑了笑:&ldo;没事,我,我理解的,我的确……不太适合带孩子。&rdo;
他捡起一颗纸星星,用牙齿咬住,极其悔恨地碾烂了它。
看吧,果然没你什么事了。
让你嘴贱,让你丢人。
纸星星被他咬成了一条长长的纸管,叼在口中来回晃荡。布兜兜凌空扑来,敏捷地一爪子捞走了。颂然心情沮丧,又抓起一颗塞进嘴里,用力嚼烂了它‐‐这下可好,不光孩子没得带,邻里关系也搞僵了,今后出门都得先扒猫眼,以防运气不好,在楼道里迎头撞上贺先生,平白讨人嫌。
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傻逼呢?
难怪没人要啊。
颂然左脚大拇指在沙发上划出一个s,右脚大拇指在沙发上划出一个b,盯着那俩字母看了一会儿,双脚不安地搓了搓,又往沙发角落里嵌进去一点儿。
他装了半天蘑菇,那头还没挂电话,贺先生无声地静默着。
快挂啊!
血条太薄,要扛不住了。
颂然咽了咽口水,结巴道:&ldo;呃,贺先生,我真的……真的特别对不起您。我这个人吧,偶尔脑子不太正常,您要是还没消气,要不……您骂回来吧?我保证虚心接受教诲,一个字也不回嘴!&rdo;
对面似乎淡淡地叹了口气,却依旧没作声。
颂然等不到回应,头埋得越来越低了,冰凉的额心抵在膝盖上,胸腔里酸涩得要命:&ldo;那……您要没别的事,我,我就不打扰了。贺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