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也害怕其中有变故,很多事情不是她自己能把握的,尤其中原发生这场浩劫后,她亲眼目睹哀鸿遍野、尸骸在野火中焚烧飞扬,如同上苍紧敛了双目,将万物结刍为狗,应和着荒玉梳雪的荒诞与贪婪,对于这点,她不仅深感悲愤,而且心痛难平。
所有的一切灾难,不过因一个人痴恋而起;即使胜利了纷争,又有什么意义?
最后,冷双成摸了摸狼王银发,暗暗下了一个决心:如果是死,一定要死在红枫渡。如果是生,一定要回到秋叶依剑身边。
冷双成走过流火丛林,走过丘陵山岗,走过碧糙原野,走过很多地方,夕阳拖着她长长的影子,看着她身披驼灰斗篷、带着一匹雪狼慢慢走进了夜幕,如此地周而复始,如此地孜孜不停,直到三日后她走不动了,孤凉山道上才抹去那一人一狼的身影。
她雇了一辆马车,晃晃荡荡地回到了红枫渡。
流水潺潺,红枫寂寂,阔别百年的密林疏水横亘在眼前,静美如画卷,淡雅如西子,仿似几百年来,她就这样镇定地站在山畔等待。
枫树正在开花,伞盖状的花蕊到处飘飞,红雾朦胧云霞似锦。
空气清凉阳光明媚,冷双成深深地呼吸一次,顺着圆润的鹅卵石子走去。
双星夜渡河,青山枕绿波,从红枫林脚分流而过的两片溪水,宛如银河倒泻天幕,温柔地闪耀。水天辉映,碧涧幽糙,红白绿三色层层铺开,其情其景胜似九天胜地,即使大罗金仙降临,也无法点染出这一派清雅淡远的山水之意。
路的尽头,赫然屹立一座庄园,琉璃檐脊翘出林角,像展翅的青龙,翩然欲飞。
冷双成睁大了眼睛,的确有一屏巍峨的影子遮掩在红叶间。
碧玉琉璃瓦,锦缎墙外花,外观上都是冷双成熟悉的格局样式,就连光整如镜的青石墙面,都带着齐攒一新的气息,她难以置信地快步上前,出神地仰望悬挂在府门上的横匾。
匾幅质地不一样,上面的题字和父亲笔墨不一样,但是名称仍是那两个字:冷府。
赤金九龙描漆大匾尽显骄横霸气,上面深深镌刻泼墨走龙的行书大字,冷双成只看了一眼,泪水忍不住慢慢地流了出来。
只有一个人行事乖张冷戾,字迹都无法掩盖其刚硬作风;也只有一个人面对她时冷言冷语,暗地里却为她做了很多事。
从顶住朝廷里的怪责倾轧、强按下古井泄密一事起,一直都有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地承受,默默地关注。冷府的格局布置,她仅仅在叶府花园里,对当时痴呆的吴有详细描述过一次,没想到,还是被他牢牢地记在心里。
秋叶依剑还原给冷双成一个家。
雕花栏窗、白石台矶、曲折游廊、别致轩室,每个转角都依稀可见往昔冷宅的影子,尽管大多不尽相同,但轩峻壮丽,处处透着高雅之气。
宅子里显然有人清扫过,地面上还留着新近的落叶残枝,只是看看地上痕迹,她就能明白个大概:秋叶事先已安排妥当,唤仆从定期来整理。
攒力从幽静错落的府院内墙中翻飞出来,冷双成径直走向了红枫林。
林子里更加寂静无声,偶尔惊落两声鸟兽的鸣叫,她默默地扒开土,将一套书生文衫放了进去,给吴有立了一个衣冠冢。
狼王垂下尾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沾湿了糙叶的孤坟,静静坐落在枫林间,衬着吴有的竹兰气骨,应是最适合不过了。冷双成靠着这座坟冢,慢慢看着云霞升起在天边,不知过了多久,淡漠地一回头,突然看到了远处的一株龙爪花。
深绿狭长糙叶,腾起似云,背部散布粉绿条带,深浅不一煞是显眼。
看着顶苞无花的龙爪,她的心里猛然一动。
因为这是一株被命定为&ldo;无情无义&rdo;的花,传说孟夏生叶、秋季开花,在千年轮回中,花叶宛如一对悲恋的情侣,生生世世分离。
&ldo;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rdo;冷双成紧紧盯着寂然不动的枝干,淡淡笑道,&ldo;你是佛祖派来劝谏我的使者吗?可惜我不会听话,我一定要拼尽全力去试试,等到花与叶子相见的那一天。&rdo;
时光如水悠悠流逝,冷双成白天呆坐林中,晚上摸到府院里休憩,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她只像一缕幽魂,苍白着脸色来去山水之间。
她感觉到了身体里的变化,仍然很平静地等待着。
但是她并不知道,在逝去的这些日子里,在远方的东海之滨望江楼上,还有一个青衣俊雅的身影牢记着她的承诺,无言临江等待。
……
风入林,叶子连番颤动,等到万物恢复了岑寂,红枫渡似乎又陷入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