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我们都非常幸运,我们出生在安定的国家,接受良好的教育,使我们得以思考这一切。这些被吸出的财富去了哪里?是谁创造了大部分财富,却无法获取应有的报酬,谁通过正确的职业选择,即使愚蠢如猪,也能肥得满嘴流油?”安杰罗比了比她和傅展,“这种社会秩序,对普罗米修斯而言是荒谬的,我们想要为工程师获取他们应得的一切,这是个网络无所不能的年代,我们接受不了这样的世界,所以我们要改变它。”“但这是很危险的,颠覆原有的利益,一定会遭到既得利益者强烈的反扑。”傅展慢吞吞地说。“这也会很漫长。”安杰罗主动补充,“甚至可能在近一个世纪内都不会看到结果,任何一种新秩序取代旧秩序,都要花两三个世代的时间。乐观地想,摩尔定律会让一切变得越来越快,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也许普罗米修斯的所有成员都无法活着看到这一天。”他露出纯真平静的微笑,“但我们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意识到了对手有枪——有核武器,而你们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如果你是说肉身被消灭的风险,的确是的。”安杰罗柔声说,“jas牺牲了,当时你们在场,他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餐桌陷入一片宁静,傅展和李竺都没有说话:jas和他的同伴也许技巧不够娴熟,但他们的确都挺到了最后。“u盘里装的就是普罗米修斯的尝试,它也许能扭转地球的命运——这并非是我们虚言诓骗。有句话说,任何一个公司距离倒闭都只有六个月的时间,这个道理可以套用到人类社会——任何时候,我们距离核战争也许都只有六个月的时间。”安杰罗说,“而且这并非是个固定的数值,这个临界值一直随世界局势的变化而剧烈地变动,最短的时间也许只有两分钟——这是有历史记载的,倘若那时苏联指挥官下达了发射命令,人类文明就会因此毁灭,地球进入核冬天。这样的危机在冷战期间并非只发生过一次。”“最近这段时间,世界局势正在不断紧张化,危险值越来越高,这份资料,还有后续对它的使用,也许能让我们避免它继续恶化,也对我们的理想有很大的帮助。——只会帮助我们迈出一小步,但对于我们的目标而言,每一步都是极大的成功。”“这是我们能告诉你的全部了,这份资料不是武器设计图——没那么庸俗,其实这些东西我们有一打,任何人都知道制造武器最难的是获取原材料,还有找到精度有那么高的工厂。这是一份非常珍贵又特别的资料,它能改变全地球的命运,普罗米修斯将它视为改变游戏的第一步,它对我们非常重要。”“重要到你们要找两个素昧平生的打手来送?”“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步,如果想等到各方面都尽善尽美再动手,那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开始。”安杰罗笑着说,“互联网诞生的那天也没想到它能改变世界,不过是一群宅男说,让我们这么试一试——微软、苹果、谷歌、脸书、推特,这些所有改变世界的公司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月亮没那么圆了,下弦月隐约在钟塔边露出一角,篷下的灯是更亮的光源,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广场上,喝着当地特产的红酒,没人注意角落里的这桌客人,以及分外沉默的气氛,两个中年白人隔着桌子交换着视线,似乎在寻找着安杰罗话中的破绽,但,他的这番言辞无懈可击。“能问一下原因吗?”“什么。”“你是这组织的成员,拥有高超的技术,不踏入这滩浑水,你能活得很好,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因为我是蜘蛛侠的粉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安杰罗的回答一如既往地ek,不过,他回答得很认真。“如果我对现状不满,那么,在尽力去改变它以前,我认为我没资格抱怨。”……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再度陷入了无言。意大利佛罗伦萨波波利花园“是的,亲爱的,真是美极了,很期待看到真品……”清晨七点半,乌菲齐美术馆楼下的长廊内已经有人开始排队,若是旺季,为了确保能第一批进入美术馆,早晨6点就会有人守在这里。赶早是明智的选择,一旦过了十点,不但入馆必须要排两三个小时,悬挂《春》与《维纳斯的诞生》这两幅名作的房间也得大排长龙。这里不像是大都会,奢侈得梵高都要两个房间来放,只要能踩着点,尽可以从容享受与毕加索、梵高、蒙德里安的独处,佛罗伦萨的博物馆什么时候都是人满为患。一桥之隔的皮蒂宫也许好一些,但也相当有限,这里的宫殿也许不如凡尔赛宫那么豪华,但许多展品都要趣致得多,画作的价值也未必输给凡尔赛宫。波波利花园是想要休闲的游客最好的选择,这座台地式意大利庭院躺在皮蒂宫身后,一早上几乎都看不到什么人,仅有的游客就像是芝麻,稀稀拉拉地散落在草地上——旅游团,尤其是中国旅游团并不爱来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世纪公园?还不如世纪公园大,没看头没看头。”欧美人喜欢这里,不过他们时间不多,只能在草坪上稍稍坐一坐,皮蒂宫最热闹的是门口的大坡地,当地人喜欢在这里斜躺着晒太阳吃冰淇淋,7欧元的门票其实并不贵,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已是负担。波波利花园因此保持清静,尤其是早上,你大可在这放声大喊,在草坪上打滚、狂奔,找到当年美第奇家族的感觉,这里还有个优势,手机信号很好——老房子都这样,在欧洲,即使是大城市里,旅馆wifi网速不高,lte网络也是进屋就没,‘喂喂艹’时代远远还没结束。“欧美人对园林的概念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喜欢把房子集中起来,然后几公顷的地围出来养草坪——当然还有修剪得很好的灌木,看惯了步移景换的中式园林会觉得匪夷所思,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想过中世纪欧洲的物资有多匮乏,相较于修建青石步道,挖水池,一路建造亭台楼阁,草坪的维护成本更低,在中国,我们通常管这种形式叫猎场。”李竺就打量着傅展可能是想在这里打个电话,毕竟他们住的酒店也是安杰罗安排,车子没问题,坐在里面的时候可以说些心底话,因为盗火者只起到居中介绍的作用,车子是他们自己挑的,很明显,车厂老板和盗火者也是素不相识,但房间就不一样了,安杰罗有充足的时间过来动点手脚,考虑到他们的反窃听仪器是从施密特那里拿的,他当然也知道该怎么避过仪器的耳目。不过,坐下来已经十几分钟了,傅展还只是在欣赏景色,“通常情况下,我对这种欧式花园兴趣不大,不过波波利花园是个例外,虽然他不如凡尔赛的精致,不过这里的景色更无敌。”他是对的,美第奇家族虽然占据这整座城市,但在财富量级上恐怕还是无法和法国王室比较,这花园的讲究无法和凡尔赛比,但胜在地势,整个皮蒂宫都建在小山坡上,这里是佛罗伦萨的制高点,可以居高临下地欣赏到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全景。隔远去看,那标志性的红砖穹顶与三彩贴面就像是个大玩具,周围起伏连绵的黄色住宅与天边浓绿色的原野连成一片,有那么一会儿,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坐在柔软的草坪上,静静地眺望着这幅水彩画,翡冷翠真像是被人用油彩画在地球上的。“你相信安杰罗吗。”最终还是李竺打破了沉默,她没看傅展,假体服和化妆极大地掩盖了他的面部表情,不过她也用不着看,对傅展的情绪,她已隐隐有所感觉。昨晚到现在,他恐怕一直都没能下定决心,反常地烦躁与犹豫。“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是实话,但也仿佛是梦呓一般可笑。”傅展心不在焉地说,“倒不是说他们做不到,或者心不诚,不过这种政治诉求首先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大部分人都是善良、诚实的好市民,无法忍受人与人之间的剥削。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吸引到足够的支持者,开始真正登上舞台,试图去改变这世界。但这种人性本善的认识本身就带有极强的阶级色彩,这世上大多数人不善不恶,只是极为自私。”“你对人性好像没什么正面观点。”“因为这是事实,世界就是这样,你问问中国人,会不会因为三星note里含有濒死童工冶炼出的钽而拒买,美国人有没有意识到他们奢侈的生活方式需要非洲和中东连年的战乱支撑?中东绝不能凝聚成铁板一块,这样油价就会上升,美国的汽油便宜,水电便宜,冷暖气永远开到20c,夏天冷冬天冒汗,走进最偏僻的加油站厕所也一样有相对清洁的马桶和充足的厕纸,中下层家庭照样能在小城市有一套大hoe,冬天也烧得起暖气,中国小资对此艳羡不已,大呼这是国家发达的标志,他们想要移民过去享受这种发达国家国民待遇,这时候有没有想过非洲的种族屠杀?只要有丰富的矿产,第一世界国家就会支持各部落发起征伐,越是动乱的地区,占据矿区的势力就有越强烈的动力贱卖资源。没有这么贱的资源,汽油500美元一桶,车还开得起吗?手机和电脑还能随便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