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息风说:“你答不答应?”
李惊浊说:“笔在我手里。”
柳息风说:“我手里也有笔。”
李惊浊不笑了,看着柳息风,问:“你的笔,要写我什么?”
柳息风没想到他有此一问,不讲话了。
李惊浊还是那样看着他,也不讲话。
柳息风忽然叹息一声,笑着说:“惊浊小弟,你想画什么,画就是了。我没资格妨碍。”
李惊浊笑不出来,也无话可说,低头去吹杯中的茶叶。没错,他也画了柳息风,而且是偷偷摸摸画的、不能让柳息风本人见到的柳息风。
等日头明显到了西南边,被李宅的一排西屋挡住了,两人才去画画。
柳息风帮李惊浊一起搬书桌到屋外,拿画具,打水,铺毡子,铺纸……准备好一切后便像一只藕荷色的蝴蝶般绕着桌子飞来飞去,边飞边问:“我坐在哪里?用什么姿势?要怎么看你?”
李惊浊低头,说:“都好。”
柳息风四处瞧了个遍,自作主张地侧身坐到门前的柳树下,半回过头,对李惊浊抛出一个媚眼:“这样如何?”
李惊浊看了一眼,喉头一紧,说:“还行。”
李惊浊动笔了,柳息风突然说:“哎,太远了,我坐这里看不见你画画。”
笔一顿,李惊浊说:“那你坐过来吧。”
柳息风满面可惜地离开了垂柳,将椅子搬到桌子旁边,紧挨着李惊浊。
李惊浊说:“坐到左边去,坐右边我不方便抬手。”
柳息风又听话地坐到左手边,还是紧挨着。
天热,气味容易被蒸腾出来,李惊浊闻到了一丝幽香,味道和柳息风给他的那个小荷包一模一样。
李惊浊对自己说:把笔拿稳,心如止水。想象自己拿的是手术刀,想象对方是一个待解剖的尸体,想象闻到的是福尔马林的气味。
已经挨得够紧了,柳息风还要凑过来一点,问:“你怎么不看我?”
李惊浊的想象瞬间溃败。
他抬起眼,柳息风的脸这么近,近得他能仔细端详柳息风虹膜的颜色。那不是常见的深棕色,也不是稍微罕见一些的琥珀色,而是纯黑的,黑得能把所有东西都吸进去,又黑得能发出光来。
既是一切,又什么都没有。
是未知。
未知是一个值,介于什么都没有和一切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