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就剩下抄书……在谭振兴眼里,那是读书人走投无路无计可施穷途末路能想到的法子,作为帝师后人,不该是这样的,他和谭振学说,“要不我们再看看吧。”
“好。”
抄书需要久坐,坐久了身体吃不消,谭振学更倾向于找个能强身健体的活儿。
他们商量,谭盛礼并不插话,直到谭振学问,他才说,“如果没有好的路子,我给你们介绍个活儿,先写功课,待会我和你们说。”
针对他们诉求,谭盛礼介绍个很适合他们的活儿,去码头扛麻袋。
谭振兴:“……”想想好像还是抄书更有志向,每抄本书就能重新读,挣钱的同时又能达到温故而知新的目的,两全其美啊。
“这儿离码头说远不远,每天忙半日就够了。”谭盛礼道,“你们以为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们还能说什么,硬着头皮上啊。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他们就收拾好出门,不知是不是害怕他们阳奉阴违,谭盛礼也跟着,哪怕谭振兴再三保证不会偷懒,谭盛礼仍跟去了码头,雾气笼罩的江面,看不到尽头,生平第一次看到江的谭振兴难掩兴奋,正欲吟诗两首表达他心里的激动,余光扫到街边蹲着的汉子们时,诗卡在嗓子眼,吟不出来了。
都是来干活的,那些人穿着粗布短衣,脖子上挂着擦拭汗水的帕子,没有船来,他们有秩序的蹲在角落里,手里捏着块馒头……乍眼瞧着,莫名心酸,因为其中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身材矮小,身形单薄,不像能做苦力活的。
还有身材魁梧的壮汉,身量颀长的女子,没错,他没有眼花,是女子。
谭振兴瞠目,“父亲……”
“勿妄议她人,待会有管事过来登记……”谭盛礼抬眉,目光望向平静无波的江面,温声提醒,“用不着逞强,能扛多少扛多少。”
谭振兴咽了咽口水,“是。”
东边缓缓跳出轮圆日,照亮了江上雾气,管事来了,蹲着的人们像难民扑食的跑了过去,在离管事几步远时,忙依着秩序排队站好,管事拿出纸笔,问人名字开始登记,谭振兴看了眼队伍,和谭盛礼说,“父亲,我们去了。”
“去吧。”
轮到他们时,管事目光微滞,“名字……”
“谭振兴。”
“谭振学。”
“谭生隐。”
报出三个名字,管事拧眉,偏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谭盛礼,迟疑道,“读书人,有力气吗?”
被人质疑,谭振兴挺起胸膛,身体站直,大声道,“有。”心里却诽谤,读书人怎么了,他们打过土匪,在场的人打过吗?
“麻袋重量不等,不知几位能扛多重的?”管事语气凝重,频频看向视线落在江面的谭盛礼,心思快速转着,随即招呼身侧的小厮过来,小声叮嘱着什么。
谭振兴站在他身前耐心等着,尽管心里不悦,面上硬是没表现出分毫,待小厮离开,他才道,“五十斤罢。”
管事的登记好,让他们去边上站着,待会船只靠岸,有人负责卸货,他们将麻袋搬上马车即可,担心谭振兴听不懂,管事细致地讲解了遍。
谭振兴:“……”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好意思说他是谭家长子帝师后人吗?管事太瞧不起人了吧。
等待的间隙,他走到谭盛礼身旁,“父亲,码头风大,你先回去吧。”
“无碍,我在边上看着。”
第97章
码头热闹,有做苦力活的杂工,有吆喝叫卖的摊贩,有南下经商的商人,也有送别友人的书生,还有依偎在父母身旁的孩童,以及等客船靠岸后涌过去行乞的乞丐,人生百态,在这码头都能看到,谭盛礼观察着过往行人,鱼龙混杂,人们不曾起争执,各司其职的忙活着。
江面的雾慢慢散开,喧嚣声更大了,谭盛礼站在那,像颗树,再刺眼的阳光都无法撼动他分毫,他身长玉立,气质出众,即使穿着身素色长衫也难掩贵气,登记好杂工名字的管事安排他们去前边候着等货船来,他望了眼身后宽敞的街道,思索片刻,抬脚走了过来。
谭盛礼注视着凉亭里依依惜别的几个读书人,忽然听到人搭讪,“谭老爷……”
是刚刚的管事,他俯首,腰间玉佩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恭顺道,“小的是杨府管事。”
杨家和谭家渊源深厚,京里人都说杨府有今天是托谭家帝师藏书的福,老爷深以为然,提到谭家既敬畏又轻视,敬畏帝师学识深厚,哪怕学点皮毛都能在朝堂有这般建树,如果能熟读其所有书籍,又该登峰造极到何种程度啊,至于轻视,则轻视帝师子孙,家有藏书却不懂珍惜,为了享乐连父辈遗志都舍弃了,不配为谭家子弟。
故而听闻谭家出了位风骨清奇光风霁月的人物,老爷很是关注,派人盯着谭家人的动静,不曾想他们会找到码头来,想到老爷书房的藏书,管事感叹冤家路窄,怀疑谭家是冲着祖宗书籍来的,毕竟京城上下的人都知道谭家藏书在杨府,他们如果上门让老爷归还书籍,老爷就难做了。
他已经派人通知少爷去了,此番先来探探谭盛礼的动机。
“杨管事。”谭盛礼身量比管事稍高,眼神不期然的落在他图纹繁复的衣领上,衣领右边,绣着小小的杨字,他恍然,“可是给管事添麻烦了?”